卫王和子瑕两人一直聊到深夜,最后还是子瑕赶琛轩回房歇着才罢休。临走时琛轩依然意犹未尽,兴致很高,但又不忍让困倦的子瑕再熬夜,既然已经决定入宫了,来日方长,也不愁没有谈话的机会。
苦了纪云容,一直伺候在一旁,收拾盅碗瓷勺,又取来一副棋,两个主子一直厮杀到寅时,她也就陪侍到寅,最后收拾了棋盘,昏昏沉沉地回房。
正想着好好睡一觉解困之时,却看见回廊里有个身影,倚靠着栏杆伫立不动,偶尔抬头张望一下,这么晚了,似乎还在等人。纪云容走近,借月光一看,是玄青。
他也看到了纪云容,直了直身体,在夜色里,云容看不清他的脸庞,但是两只眸子却熠熠生光,似乎带着寒气。被这么一吓,纪云容的倦意立即少了三分,说实话,玄青的脾气很好,但是当纪云容犯了大错时,正是这副脸色,让纪云容胆战心惊的。
“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去睡觉,还在外面溜达?”纪云容明知故问,又心虚地瞧了瞧玄青的脸色,“在等人?”
“等你。”玄青的声音不冷不热,但是似乎包含了很多情绪,听得纪云容心里五味杂陈的。
云容的眼皮子跳动几下,胆怯地问道:“有……有什么事么?”
沉默。玄青没有回答,反而不出声,夜深人静的,连呼吸都可以听得清楚,忽重忽轻忽急忽缓的,好像是琢磨着怎么回答,但是半晌又没出声,清了清嗓子撇开孤男寡女夜会走廊的尴尬气氛。
“是这样的,我听说最近少爷一直都由你来照顾,每天要给双腿拿捏按摩,有……有没有这回事?”
“哈?”
纪云容有点没听明白,不知道他到底要问什么。
她自然不会理解,社会风气保守的卫国,女子要严格遵从女德,甚至双脚被人看到了就要以身相许。她每日和少爷肢体接触,尽管自己是一个丫鬟,也算是肌肤之亲了。所以玄青虽然想问清楚,又不能直说,不然就是对女子的污蔑!
玄青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竟然和这个神经比牛蹄子筋还大的人谈三从四德。有一次经过一个府门,说起府里的一个老夫人,因为贤惠贞忠,被授予了建造一个贞洁牌坊,纪云容听到了捧腹大笑,玄青鄙视她问她有什么好乐呵的,她回答道:“节操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是这样的。”玄青转移话题,“是这样的,听说卫王陛下令少爷随他一起入宫,而子瑕少爷又要求你陪同,这个总是真的吧?”
“你怎么知道?”纪云容吃惊,这件事也不过是几个时辰前,卫王和弥子瑕聊天所说,并没有宣扬出去,但是显然,不光是玄青,整个太尉府都知晓了。
“你想啊,他可是卫王陛下!老爷怎么可能不安排些耳目?只要是陛下说的话,定然奉为圣旨吩咐下去,所以老爷交待下来,教我们下人不要说错话做错事。”
想想也是,纪云容打了个哈欠,双臂伸直扭着身子伸懒腰,说道:“心惊肉跳地过了一天,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我去睡了。”
玄青立即从袖袍里拿出一件物什,是一个布包,仔细掀开来,现出一支青竹发簪,造型奇特精巧,在末梢镶嵌着一小块碧绿的玉石,造价不昂贵,胜在奇思妙想玲珑精致。
“你不是喜欢簪子发钗么?前些天我看到个匠人,做饰品有一手绝活,就托他做了这支玉竹簪子,还挺好看的,送给你。”
接过来发簪,纪云容心里有些五娘杂陈的,一边想着玄青会不会又有什么奚落自己的鬼主意,看他一本正经的脸色又不像,莫非……她打了个寒颤。
“玄青!你不会喜欢我吧?!”纪云容嚷叫道。
“噗……”只差一口浓血,玄青就上演一出三气玄青吐血死的戏码了,“你少嚷嚷!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这个蠢女人的!而且我听说王宫里面的女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你这个蠢女人别被抬着尸体回来就好了!”
“果然没安好心……”
纪云容收起青竹簪,一溜烟逃进自己房里,她怕玄青万一忍不住,就揍自己一顿。
原地的玄青气得直跺脚,自己花了不少心思,才求那个工匠打造了这个发钗,耗费了不少布币,原本是打算……不过如今,你都已经要进宫了,那就算了。当作送别礼物了,翡翠碧绿,希望记得玄青就好了。
“你这个死丫头是我见过的最笨的女人!”玄青甩了甩袖子,转身回房,顿了顿,又心里补充道,“也是最聪明的女人。”
翌日,恭送卫王回宫自然也是隆重非常。纪云容洗漱之后,背了个包袱跑出门时,众人都在了,只差自己一个,因为昨天睡得晚,又被玄青搅乱心神,只觉得眼睛干枯,双目通红。
因为昨天不敢抬头细心看卫王陛下,纪云容现在才仔细打量立在车马前的卫琛轩,一身修长的黑底金纹龙袍,金丝线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戴着一个帝王玉冠,看似很沉重的样子。纪云容猜测,如果能拿到头冠上的一颗宝石,应该就足够自己开个店铺了吧……
老夫人拉着子瑕的手正在告别,看她憔悴的样子,想必也是没有睡好。
“瑕儿,王宫不比自己家,一切都要小心行事,不要惹是生非,特别是卫王陛下,要多加恭敬。”夫人眼眶也红了,一直嘱咐不断,“祸从口出,娘听说王宫里说不得多话,也不要多事。”
自己家?只是不知道说的是太尉府还是元月湖的家。
弥子瑕看着不舍的夫人,每次她偷偷跑去元月湖郊区看自己,临走的时候都千叮咛万嘱咐,拉着自己不肯放手。弥子瑕于心不忍,让母亲伤心的话也没说出口。
“娘,这些你大可放心,孩儿不会有事的。”
夫人牵着子瑕的手,她实在不忍心放开啊。从娘胎里出来,到长这么大,这孩子受了太多苦。娘俩一共见过多少次面呢?以前还能瞒着老爷去偷偷看望,现在自己也老了,子瑕这一入宫门,也不知道下次相见是何时?
一直盯着弥子瑕的夫人满面慈祥,她移不开目光,像是要看一个足够,自己还有多少时日,都要好好记住子瑕的样子。
夫人很骄傲,自己的儿子长得真俊俏啊,哪个娘亲看着自己的乖儿不自豪?可是越是这样,越舍不得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