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华殿窗柩紧闭,喜爱众星捧月般被众多宫人侍奉的沈世妇,裁退了所有人,室内只有潺潺的流水声传出,与昔日的热闹迥异非常。
一尊青铜浇铸的仙鹤,优雅的脖颈昂扬长唳,细长的喙嘴里牵引出娟娟流水,落到鼎形底座里。这尊铜鹤是沈寒绮入宫时赏赐的,一直搁置在殿内,既能保持空气湿润,又冬暖夏凉。
伸出手指,在细流中拨弄一会儿,沈世妇甩甩手指,用丝帕擦干,又开始摆弄另一个饰品,丝毫没有被罚禁足的颓然模样。
捧着一碗汤羹的小禄子推门进来,见沈寒绮哼着小调,将碗送到沈世妇手里,道:“主子,核桃泥蒸好了,您尝尝。您喜欢甜味,今儿怎么叫奴才不加糖水了?核桃又苦又涩,怕主子你不爱吃。”
沈寒绮品了一小口,咂咂嘴,香酥是够了,却少了分甘甜,如今无事一身轻松,细细咽来也有些滋味,放下调羹,又继续哼起曲子来。
“总是听闻那群老太医说药香,什么药入口都苦酸难耐,喝完了却甘醇爽口,先前我可不赞同,现在才尝到这滋味。”沈寒绮又抿了一口,细嚼慢咽。
“我说沈主子,这个时候您还笑得出来!您惹得陛下发怒,现在好了,幽禁在临华殿出不了门,你倒闲情雅致弹琴玩耍,可把我小禄子急坏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办,您就不担心梅夫人把陛下给抢走了?还有年轻貌美的秀女们一进宫,您可如何是好啊?”
瞧小禄子急得晕了头的蚂蚁一般,沈世妇抖着香肩呵呵笑。
“主子不急小太监倒急了,是不是担心,跟着我这落魄主子,会在太监里的地位一落千丈?不能作威作福了?”
主子调笑,小禄子可不能不当真,当即跪下恭恭敬敬地说道:“主子冤枉啊!奴才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奴才是替您担忧啊!”
沈寒绮摆手叫他起身,奴才就是乏味,动不动就跪地请罪,无趣!
“我知道你忠心,本宫又没有怪罪你!”沈寒绮将最后一口核桃泥咽下,据说核桃可以美容养颜,使用者皮肤白嫩细腻,也不知是真是假。
“小禄子,你听说过越国的君王勾践吗?”沈世妇询问,小禄子的忠心她不怀疑,就是不够聪敏,得好好培养一下才可堪重用。
小禄子自小进宫,一心都在宫里,哪里能听到越国的人事?
“也是,你是个小太监,怎么知道别国政事。本宫今日给你讲讲这个勾践,除了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吴王夫差外,勾践可谓最有雄才伟略的君主……”
小太监虽然大感无趣,主子她不担心自己处身境地,反倒跟自己讲起故事来,作为奴才,他能说不吗?
沈世妇讲勾践如何被吴王生擒,受尽屈辱,逃回越国之后卧薪尝胆,休养生息,奖励生育,最后一雪前耻,越国一举成为富强的诸侯国。
说完,小禄子都快打瞌睡了,强撑着眼皮奉承道:“越王确实有咱们卫王陛下十之七八,只是主子,后*宫才是您的天下,您该焦虑怎么走出临华殿,斗垮梅夫人啊!”
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小太监一眼,沈世妇问道:“小禄子,你仔细想想,如今我触犯卫王被罚,关在临华殿禁足,最得利的是谁?”
“自然是梅夫人了!”小禄子脱口而出,再仔细琢磨分析道,“王后娘娘不用说,很快就启程去焚香观,**就梅夫人一家独大,就算秀女们进宫了,也不能和她相提并论。”
“不错!”沈世妇望向鸳鸾殿的方向,“想必现在梅夫人该笑得合不拢嘴了吧?少了我这个强敌,宫里还有谁能与她一较高低?”
听了沈寒绮的一番话,联想前后,小禄子这才有所顿悟。
“娘娘的意思是……梅夫人便是吴王夫差,而您,才是赢到最后的勾践?!”
沈世妇往小禄子头上敲了一下,责怪道:“你这榆木脑袋总算开窍了!你当真以为本宫自讨苦吃,受梅雪烟挑拨,沉不住气去找弥子瑕的晦气?”
回想起来,沈寒绮却心有余悸,当时被纪云容激怒,入了她的圈套,险些被卫王重罚,幸亏自己大事化小,陛下又念及旧情,只是关了禁闭,一切才重回掌握。
小禄子是打心底佩服自己的主子,这份眼光心计,可是做奴才拍马不及的!只是他仍有疑惑:“可是主子,您这样可没什么实在好处,兵行险招万一没有把控住,反而便宜了梅夫人啊!”
沈寒绮又怎会不知,她之所以逼到如此田地,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失策,性子冲动,以前梅夫人就是抓住这弱处,踩着自己登上了夫人之位。直到弥子瑕进宫之后,沈寒绮才幡然醒悟,以退为进,想出这么个主意。
“本宫手中有弥子瑕那块玉佩,梅夫人想捡便宜可不是这么容易的!”沈世妇又提点道,“更何况,如你所说,秀女们快进宫了,她们可不是好想与的!卫王的妃嫔们,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一个失宠的世妇,你想想,她们会将目光落在哪里?”
小禄子眼轱辘一转,想到了其中的轻重,这才明悟:“枪打出头鸟!娘娘是想退避三舍,让秀女和梅夫人去斗,而真正受益的是您!”
“不错!梅夫人城府深不可摸,揣测人心溜须拍马我不及她,现在,也该让她在风口浪尖上,尝尝众矢之的的滋味!”沈寒绮勾勾人指头,细声吩咐道,“现在你还得添一把柴,嚼主子舌根是你们这些奴才的本事,你便帮我宣传一番……”
小太监附耳过去,听着沈寒绮的交代,眼睛锃亮,连连点头称必不辱命。
叫小禄子跪安退下之后,沈世妇从桌上拿出一盒香精,细致擦在眼角、额头、耳根等容易产生细纹之处,她最引以为豪的就是更胜梅夫人的姿容。
一切都在她手中,只等时机一到,便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