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草长莺飞,到了五月里更是浓密了。城郊草色葱葱,暖风徐徐,风光甚好。苏离坐在马背上,风吹起她的发梢轻荡,高孝琬在下面牵着马缰,时不时朝马背上的苏离望一眼。过了午时,阳光并不耀眼,风云涌动,能策马扬鞭一回那是再好不过了。
苏离的情绪不高,只是怔怔地望着远处出神。高孝琬知她一心在那姓韩的村民身上,但是如此良辰美景怎能辜负?不由勾起唇角,忽地登上了马背。
“啊——”苏离吓得惊叫,没曾想高孝琬也上了马,两人现在贴得很近,倒叫苏离有些心神惶惶,做不安稳。马儿突然承受着两人的重量,不安分的在地上来回踏步,马背晃荡了几下,高孝琬拉扯着缰绳终于平缓了下来。
“怎么?害怕了?”高孝琬挑逗道,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窘迫的样子,他心情大好,笑声回荡在天地间,爽朗而澄澈。苏离的心突突地跳着,她能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温热,以及因大笑而震动的胸膛,他确实是一个明朗的男子。
“我教你骑马可好?”高孝琬在她的耳边温柔道,苏离羞红脸的模样煞是可爱。
不等她点头,高孝琬扬起马鞭狠狠地敲在了马屁上,棕马一声啼叫便向前狂奔去了。苏离根本没有想到会跑得如此飞快,她根本不懂骑马,即便有高孝琬在身后护着,身子也是不安稳的被颠得左右摇晃,风呼呼地在耳边吹过,两边的景物在迅速倒退,感觉再快下去就要被甩出去了,心时时刻刻都在嗓子眼儿荡着。
“放轻松,我在身后护着你。”高孝琬扬鞭驰骋,在身后大声说道。他也是许久没有好好骑马了,今日有机会,当然要好好驰骋一番。
“啊——”速度越来越快,苏离感觉自己仿佛都不能呼吸了,下意识地叫着,不知道是自己的声音还是他的声音。
“大声叫吧,叫出来就舒服了!”高孝琬在身后鼓励着,双手紧紧拉着缰绳护在她的身前。
苏离仰起脖子放声大叫着,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快都吐出来。许是高孝琬的建议的确很奏效,也可能是自己也想借着这空旷的地方好好释放一下,不能哭,不能假装,那便喊出来吧,把所有的委屈、难受、自责,通通都喊出来。
高孝琬抿唇一笑,看着她的侧脸,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待到二人尽兴回城,已是黄昏,夕阳染透了西边的云彩,一团一团似是盛开的花,又似滚滚波涛,美得醉人。
集市到这个时候也慢慢散了,倒是今日有些特别,一家包子店门口围了许多人,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高大哥,那边发生什么事了?”苏离好奇地问。
高孝琬望了望,围观的人太多,也看不真切,瞅着日头不早了,温和道:“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口角,市井之中时有发生。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要是叫大哥知道,可就麻烦了。”
苏离点了点头,高孝瑜为人还是很严谨的,说一不二。今日是她央求他带自己出来的,要是因此高孝琬遭到责骂,她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
群众们围观的不是别人,正是被赵府中人欺侮的虎子。自从那日火烧大理寺之后,他和南嘉便再也没有回过邙村了,怕会连累了村民。两人为了伺机救出韩爹他们,便在城里住下了,一直在为一家饼铺做工。这家饼铺是远近驰名的。让人想不到的是,一直打理这铺子的竟然是个姑娘,南嘉初来的时候也是惊讶不已,没想到一个小女子能有这般能耐,真叫人刮目相看。
这女子名唤蝶儿,尚且是个妙龄少女,性格活泼得紧,很是招人喜欢。初见南嘉和虎子的时候,她也是一愣,没想到两个大男人愿意来给她打下手,而且还不计较工钱,一度以为他们是逃犯,观察了几日后,才打消了这个疑虑。
今日也是因着店里太忙了,蝶儿分身乏术,便叫虎子送点酥饼去城西的赵家。虎子并不知这赵家来头,只从后门将饼递了进去便离开了,从巷子出来经过赵家大门的时候,远远的看见那赵家老爷的侧脸,分明就是那日带走苏离的官爷,一时闹热便冲了上去,叫门口侍卫给拦了下来,一顿暴打丢在了长街上。好在那赵良并没有注意到虎子的存在,虎子在后面喊叫时,他已经进了府,对身后事全然不知。不然,他亦是认得这虎子的,正巧苏离失踪,拿他做替死鬼岂不正好?
赵府的侍卫下手重了些,打得虎子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只好爬着回去,这才引来了一路围观。南嘉丢下了手中的活计,赶忙跑出来看看,虎子看到他时激动得几欲落泪,又一次失败了,又一次这么无能,虎子禁不住抽自己耳光,却让南嘉反手拿住,宽慰道:“男儿不轻易落泪,她会没事的,我一定会把阿离救出来的。”坚定的目光,倒叫虎子多了几分信心。
人群里挤进来一个妙龄少女,梳着小辫,穿着草绿色的衣衫,手腕上带着三个铜镯子,撞在一起叮叮咚咚的,煞是好听。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女子跪在地上,担忧地问道。
南嘉瞅了眼跪在身边的女子,温和道:“没事蝶儿,帮我扶他进去。”
蝶儿见虎子伤得不轻,惊讶地低叫了一声,忙把他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同着南嘉一起扶进屋了,围观的群众也就这样渐渐散了。
苏离二人回府时高孝瑜还未回来,说是被皇上宣进宫赴宴去了,按常理来说,高府四兄弟应当同去的,只是这次却没有特别要求,这倒是很奇怪。只是高孝琬当时不在家,孝珩与长恭对这方面的事根本不在意,这事儿倒也作罢。
高孝琬回府后听说了这事儿自然是不大高兴,他一直认为作为文襄帝的嫡子本该与别人不同,现在连赴宴都免了,岂不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苏离想着劝上一劝,又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立场和身份,自嘲地笑了笑任由他离开了。
初夏的天气应当是最怡人的了,夜风尚且凉丝丝的,一点都没有白日里的蕴热。这样好的天气出了谷雨时节便很常见了,今夜更是皓月当空,无星无辰。那轮弯弯的明月就像只明亮的眼睛,不知正在看着谁,又望进了谁的心里。
苏离在花园里站了许久,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袍,挺拔修长,还有那常年不下的银色面具。其实,不争吵的时候,高长恭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只是太过冷漠的外表总叫人不寒而栗,或许他是不懂得怎么去关心和爱护吧。
高长恭低下头,正好对上苏离仰视的目光,柔和、明亮、移不开眼。
“听说你下午跟三哥出去骑马了。”依旧是淡漠的语气。
苏离垂了眸子淡淡道:“多亏了他,我心情好多了。”
高长恭看着苏离没有说话,他的身高刚好高过苏离的头顶,低头时可以看见她扑闪的眼睑,说话时一闪一闪的,叫人看得入迷。他记得小时候,他最喜欢听那个人讲话了,她的眼睛很美丽,仿佛会说话一般。
“离三哥远些吧。”
苏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因为那句说得并不真切,想要抬头再次确认时,高长恭已经离开了院子不知去向,只剩下她一个人呆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