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叙的时光在带血的字字句句中在面前延展成一幅画卷,记录着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步步艰险的成长。
慢慢叙来,时光过去五十余载。曾经神色不变言语之间就定人生死的皇帝已经不在人世,多少知道那段往事的宫人也已一抔黄土掩尽沧桑,只剩将仇恨深深铭刻在了骨子里的人仍旧念念不忘,誓要将所有的血泪加倍奉还。
五十余年前,南莱国君朗颜听信谗言,将挽剑的母妃婉妃打入冷宫,挽剑交由静妃照看。彼时挽剑八岁。静妃照顾的很周到,可是他总是在梦中不断的呼唤着母妃。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寒冷的冬天,干燥而阴冷。突然宫里喧哗起来,在一起玩耍的几个小皇子被吸引,纷纷跑过去看热闹。当他们仗着皇子的身份挤进人群时,他一眼看到脸色青黑的母妃直挺挺的躺在那儿。突然而来的震惊,轻易将他击溃,他只是呆呆站在那里,忘记该如何反应。旁边一起玩耍的兄弟阴阳怪气的问:“咦?铭轩,那不是你母妃吗?她怎么这个样子的躺在那里?”
他没有回答,确切的说那些或嘲笑或讽刺的话语都没停留在他心里,他只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突然的一切,忘记语言忘记表情,忘记该哭泣,甚至忘了心痛。
直到一双小手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那双手与那个冬天一样的冰冷,但是他却感觉到藏在那具小小身躯中的坚强和笃定。他回头,看到小女孩冻得通红的小脸,眼中是懵懂的支持和虔诚。
他几乎是在那一瞬间长大的,从来耳闻,直到亲眼目睹,他才真正知道鲜血淋漓的事实真相。在深宫中,生存是如此艰难的事。显而易见,母妃是被人下毒暗害的。他那荒淫无度的父亲挽着爱妃的手走来,远远站着,娇弱的美人颤颤巍巍的躲在他的身后,,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天衣无缝,惹人怜爱。高高在上的君主远远挥了挥手,轻飘飘道了句“安葬了吧”,
转身走了。夫妻一场,薄情至斯。
静妃赶来,叹息着抚摸他的头,想要将他带走。他固执的僵持着,不为所动。小小的女孩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眼神呆滞的回头,乖乖跟随静妃回宫,远离一场纷争。
小女孩说:“我相信你可以为你的母妃报仇,我会帮你的。”
从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再难回头。小小的孩子,动用了所有的心机,查出暗害母妃的凶手,贸贸然动手,结果被抓住,受尽折磨。
“朝堂之争累及母妃,当时我小,只想着杀人偿命,却不知道涉及其中的利害关系和纷繁杂乱的人事纠葛。我查出凶手正是当时极受宠的茹妃,芷韵担心暴露我,于是没有跟我商量就擅自动手,结果自然是被抓住……”
小小少年,得知伙伴身陷囹圄时,茫然无措。那样的无助,那样的绝望,至今仍旧深深铭刻在心里。他跑去求他那懦弱胆小的舅舅,去求所有能求的人,可是那些人无一例外的跟他说:“殿下,这事真是帮不了你。你怎么能去招惹那些人呢?”
倾盆大雨的夜晚,他站在舅舅的府外,面无表情。毕竟是皇子,舅舅不敢怠慢,慢悠悠走出门来,假意关心几句,见他丝毫不为所动,没有要放弃的意思,只好使了招苦肉计,扑通跪倒在他面前。少年冷冷看着面前跪着的人,心中的火焰一点一点熄灭,冰霜一寸一寸漫上来,将所有的热情都冰封了。
袖中的匕首滑到手心,少年上前一步,匕首堪堪架在舅舅脖颈,舅舅整个身体不禁微微一颤,少年拿刀的手平稳而坚定。他开口,声音沙哑完全不似孩童,话语中的平静和狠辣让地上跪着的人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说:“舅舅,你帮还是不帮。若是不帮,就别怪侄儿我记性太好,日后算起这笔账来,舅舅不要抵赖才是!”复又靠近舅舅耳边说道:“他日,我必为王!”
终归芷韵还是被救出来,只是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日夜守在床边悉心照顾,奄奄一息的小女孩终于捡回条命来。懦弱的舅舅并非他想象的懦弱和简单,只是在潜流暗涌的争斗中明哲保身、暂且观望罢了。他既然已明确表态,舅舅估摸着他或许有可振臂一呼之力,于是开始精心帮他筹划。
他意识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危险,于是将芷韵秘密送往暗杀组织焚烟处学习武艺和接受训练,自己也隐藏身份拜入清绝,虽则如此,但几方的联系并未中断,他在千里之外的清绝掌握着南莱的一举一动,为着某一日的改天换地精心部署。
“芷韵本是王大人掌上明珠,后王大人被奸人构陷获罪,王大人昔日好友冒险将王夫人和芷韵救出,安排在宫里隐姓埋名,实为最危险之地即是最安全之地。却不料芷韵遇见了我,因我受尽折磨,母亲也在那次暗杀中被杀害。几十年来,她为我所做之事,非我能报答,我所能做的,只有不让她失望而已。晗轩已经下山来,他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也是生死刹那的劫难。几十年布一局,成败在此一举。”
挽剑说完,抬眸望着墨雪,心中忐忑道:“姐姐,这,才是真实的我。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剑已出鞘,收不回来了。”
墨雪看着眼前的男子,那个整天缠着自己口口声声叫着姐姐的男子,她仍当他不谙世事的少年,怎知他隐藏了如此的秘密。眼前这个人,以一派天真烂漫骗了自己那么久,此刻却将真相和盘托出,他以天地为局,以江山和性命为赌注,那么自己在他的棋盘里,又是怎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