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智的布局与执行,就好像战争的战略与战术一般。
通常来说战略的重要程度要远远高于战术,因为一两次战术上的失败,也许还有机会去补救,而战略一旦出现了破绽,那就是满盘皆输。但事实上战略意图的达成,往往却是奠基在一个又一个战术的成功上,没有优秀执行力来展开的战略布局,即使在怎么完美也只不过是空中阁楼镜花水月罢了。
所以从这一个角度来看,战术执行的重要程度,也并没有战略布局了来得低。
对于一个成熟的智者或者军师来说,布局与执行就仿佛一只飞鸟身上的双翼,缺一不可。
不过很可惜,蓝辛的这双翅膀似乎稍微长缺了一点。作为一名布局者,他还可以依靠预言笔记这个作弊器,勉强把握住大势,但作为一名计划的执行者,他却连最基本的心理素质都不算过关,其余的谈判、观察、推理、交流之类的应用技能就更不用说了。
就拿之前与阿尔达班的谈话来说吧,看起来好像是蓝辛将所有的一切挑明了,利用大势在借题发挥,获得了预想之中的结果,但实际上与其说是蓝辛主动挑明了一切,倒不如说是被迫说出了部分事实。
阿尔达班宰相最初用风神翼龙去接蓝辛定的理由,固然是因为事情的重要,想要快点见到他,但无可厚非他的这番做法里也蕴含着给他一个下马威的原因。
长达十二个小时的空中飞行,对他这种第一次乘坐飞龙的人来说,根本就是一种变相的拷问,结束了飞行之后,立即展开谈话的阿尔达班没有给蓝辛休息的时间。
在这种身心俱疲的状态下,帝国宰相阿尔达班将房间里的无关仆人全部撤走,并在房间外的走廊上安排一堆武装侍卫,以毫不留痕迹的做法给他施加了一个‘这次谈话非常重要’的暗示。
接下来见面之后的表情、动作、神态、语气,乃至于房间的布局和蓝辛所座的位置,这些看似平常的举动之中,实际上都在巧妙的安排之下,给他的精神施加了压力。
而这一步步简单安排所带来的结果,就是蓝辛与阿尔达班对峙时,气势上在一开始就被其完全压制,最终不得已,改变最初的策略,将一切事情全部挑明了,试图以堂堂正正的阳谋,来与他对抗。
蓝辛的策略可以说成功了,因为波斯宰相阿尔达班与他的意见达成了一致,同意将他引荐给陛下。
蓝辛的策略也可以说失败了,因为他那番话说得好听点可以称之为阳谋,说得难听点其实也就是蒙着双眼开车。
将一切事情挑明之后,他把选择权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对方,这种做法确实逼迫阿尔达班做出选择,可也在其同时,让波斯宰相理解到了一个他一直想要隐藏的事实。
那就是蓝辛的手上,并没太多的选择,在双方的立场上,他处于绝对的劣势。
狮子不会跟绵羊谈什么合作,处于绝对强势立场的阿尔达班,完全有能力将蓝辛一口吞下!
当然,蓝辛那番关于未来的话多多少少将阿尔达班镇住了一些,一时半会之间,他也不至于明着跟蓝辛翻脸。
可现在已经察觉了蓝辛弱势的阿尔达班,想要像蓝辛最初所计划的一样,跟他来一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合作,这也明显不太可能。
蓝辛毫不怀疑,自己前脚走出阿尔达班的视线,他后脚就会开始在想,如何在不会将他自己本人牵扯进入的情况下,给蓝辛找些‘乐子’。
事实上蓝辛这次的‘乌鸦嘴’完全没有出错,就蓝辛离开这间屋子后的下一秒,沉下了脸色的阿尔达班对着身旁的仆人问出一句话:“斯塔佩,你觉得他这番话有几成是真的?”
“几成是真的,我也无法确定,但只要有一成是真的,主人您就不会拿整个国家的国运去赌。”
“你说的没有错,无论胜算是多少,我都不会拿这个国家的命运,去赌他那番话的真假。所以我同意了他的要求。”
斯塔佩管事顺着宰相大人的话,继续说道:“但是大人您在同意了他的要求的同时,却并没有认同那人的话。大人您还准备做些什么?”
“陛下的儿子有九人,女儿有十一人,算是已经出嫁的和还未成年的,也有三人可以作为他的妻子,你觉得我像那位公主提亲最为适合?”
斯塔佩想了想说:“陛下的三位公主中,伊芙最为年幼,仅十三岁,最得陛下喜爱;费萨尔最为普通,母亲是巴尔狄亚家族的人,和陛下的关系一般;莉洁麦斯容貌能力最为优秀,王都内最求者不知凡几,但却并不得陛下喜爱。就我看来,选择这三位公主中如何一位做妻子,对于那人来说都各有利弊,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谁最为合适。”
坐在椅子上的阿尔达班像是在听管事的话,又像是在发呆,就这样看着窗外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的宰相大人开口说道:“你派几个人去外面散步一些消息,说我明白会替一个混血波斯人,向陛下求亲,迎娶莉洁麦斯公主。这个消息不用传播的太广,只有让城东的几个人知道就行。”
阿尔达班说完,垂着双手,走出了这间屋子,而跟在他后面的斯塔佩管事,则面色微微一变,然后不露声色的低下脑袋。
作为帝国宰相家管事的斯塔佩很清楚,此时阿尔达班所说的城东的那几个人指的是谁,在偌大的波斯帝国中,有着五个长期与王室保持联姻的强大贵族势力,其中盘踞在帕赛波里斯城东方名叫哈泽希姆的家族就是五大贵族的一员。
从大流士的时代开始,哈泽希姆就一直是与宰相阿尔达班的为敌的一族。
而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家族的长子马多尼奥斯传出有可能要娶莉洁麦斯公主为妻的传闻。
阿尔达班选择这个时期,代替蓝辛像莉洁麦斯公主提亲,其目的什么一目了然。
确实,就现阶段而言,阿尔达班不准备对蓝辛做些什么,但假如说蓝辛撑不住压力,需要宰相大人‘帮忙’的话,他在出手之余,顺便收获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