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因为气急攻心,老王妃方才昏倒,我等已经派人前去请医生来为老王妃诊治。”
“快传御医!”天子吩咐了一句,然后向着各位主审冷冷的说道:“朕和皇后先去探望梁老王妃,诸位爱卿继续审理此案。老王妃既然有言在先,本案依律处置,审理完毕之后把结果上报朝廷。”
“是!臣等恭送陛下。”
三天之后,韩节一案的处理结果公之于众:
一、本案主犯韩节被免去蕲郡王之封,白绫赐死。韩氏其余之人不受牵连,蕲郡王之位由其堂兄韩忠继承。
二、温州府刺史鲍易媚侍贵戚,以他人性命为自己的前程铺路,致死三条人命,凌迟处死!其家人发配南方偏远之地管束;其他不敢坚持律法的官员,一律免职究办。
三、原平山县县丞任晓鹏,因其坚持国法,并帮助乔家鸣冤,记大功三级调入刑部听用。
四、对乔、吴两家已经亡故之人,依律追封并由朝廷拨款修筑坟墓。
至于已经残疾的吴海天,因其妻自愿回到他身边,照顾他一生,天子特地下旨封刘氏为县君,由朝廷养其夫妇终身!如果他二人能有后代,也由朝廷恩养至成人。唯一一个身体建康的乔月山,天子考虑他确有才干,也欣赏他的为人,下旨让其留在京中,准备任用。
对朝廷的这个处置,天下再次震摄!既是佩服天子的果决,也服了老王妃梁红玉的大义灭亲。这一下,那些对天子过于优待功勋之家、尤其是有功武将家族的文臣们也没了话说。
大家本以为此案已结,事情应该算是过去了,谁知,余波还早的很呢。
大宋重兴元年一月,朝廷又传出消息:天子册封岳王之子岳霖十八岁的长女——岳云梦为宁义公主,并指婚给新任蕲郡王韩忠。并且,天子还特地下旨,宁义公主的婚礼按公主出嫁的最高规格办,而且勋旧贵戚、宗室大臣全都得参加。
同时,太皇太后下懿旨:赠四名女官于韩忠为妾。
岳云梦在岳王诸孙女中,不只是难得的才女,而且长得很漂亮,是京中名媛。不少富贵人家、才俊之士皆登门提亲,只是岳王不想强迫自己的晚辈,允许他们自己选择婚姻的对象,云梦小姐的婚事才一直拖了下来。
韩忠是个傻子,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实。不要说朝中的臣子,连百姓们见了这个旨意,也都明白这是天子和岳王为了保住韩家的门庭,牺牲了岳云梦的一生幸福。
参加完岳云梦和韩忠的婚礼,天子赵惇与皇后在后宫中互相对视,呆呆的发傻:风采过人的新娘,一脸庄重的依足了礼仪;可新郎却在一边嘻戏玩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参加这样的婚礼,谁心里都不好受。
“这哪是个婚礼!根本就是个祭礼。”赵惇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似乎想把堵在心中的块垒全给吐出来一样,他苦笑着摇摇头:“这祭台上的活供品就是云梦妹妹,把她送上祭台的,就是我们这些至亲!”
“惇哥,你不要太自责了,云梦她是心甘情愿的,她没怪大家。”马忆灵看着丈夫难过的表情,知道他心里现在是最难受的时候,便轻声细语的解劝他。
“就是因为云梦心甘情愿,朕才更不好过。”赵惇烦躁的站起了身,在大殿里不断的来回走动:“你说的没错,云梦以后就是守活寡,还是朕和长辈们逼着她守的。”
看旁边侍立的宫女和内侍都被天子的激烈举动给吓的变了脸色,马忆灵挥手叫他们先出去,然后走到赵惇跟前:“惇哥,事情已经出了,还是想想今后该如何避免的好。你个这样子,会吓到别人的。”
“忆灵,我是心里不好受。亏我一直自诩才智过人,却要一个女子为我的过失付出一生的代价,我没脸面再见云梦。”赵惇无力的重新坐回椅子上,怅然的看着地面:“知道吗,忆灵,当初我向各家兄弟和姐妹许下过诺言:绝不随意安排他们的婚事。可如今,我却再次食言,愧对云梦。”
马忆灵靠在赵惇身边默默无语,只是伸手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从相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素来沉着的丈夫如此失态。
感受到爱妻的温情,赵惇总算渐渐冷静下来,他也反手握着妻子的小手,夫妻二人只是互相依偎着,没再开口。
没过多久,一名侍卫来到大殿前低声禀告:“陛下,负责安顿乔月山的官员有急事启奏。”
“出了什么事?”被惊扰的赵惇皱起了眉头,起身走到殿门前。
看天子出来,侍卫小心的回答:“乔月山打算出家,几位大人正在劝解他。”
“什么?这个乔月山搞什么鬼?”赵惇还真没想到,他那边刚把蕲郡王那边安抚妥当,这边又出了问题。
“乔月山出家,若是被外界知晓,一定会说是因为他敢于举报原蕲郡王,给朝廷作难,以至无处存身!这话还真是好说不好听。”马忆灵听见侍卫的禀报,也走了出来,她也皱起了眉头:“惇哥,不能由着他胡来,就是一定要出家,也得等这事过个一段时间再说。”
“这个痴人!”赵惇摇摇头,对这个脾气和自己有的一拚的拗种也有些无奈:“他是想还妻子的情,却是不合时宜。别人劝是劝不了他的,还是朕亲自去一下。”
这个时候,刑部的几位堂官正在劝说执拗的乔月山。刚刚他一说出准备出家,就吓了众人一跳:他们也都明白,此时乔月山出家,那可真是纯粹在找麻烦。可是,吴海天夫妇已经起程返回故乡,这京中还真就没人能劝得了他。
正当大家为难之际,外面传来了通报之声:“皇帝陛下驾到。”
房间里的众人连忙迎到了外面,向走进院子的天子赵惇行礼。
“乔月山,你为何要出家?”看着向自己下跪的乔月山,赵惇并没有立刻让他们平身,而是直接问道。
“心事已了,此生已是无望,出家为家人祈祷来生,以偿心愿。”乔月山平静的回答了天子的提问。
“此生无望?朕平定冤狱,难道只能换来你这四个字?!”赵惇一挥手,叫大家全都起来,然后紧紧的盯着乔月山:“今天中午,朕刚刚去喝了蕲郡王韩忠的喜酒。可这喜酒,比毒酒还难以下咽。”
“陛下厚恩,晚生终身难忘,当为陛下诵经祈福,祝陛下长命百岁、福佑大宋。”乔月山跪在那里,平平静静的回答了赵惇的话,看上去,他是真的心如死水,没有了任何波动。
“朕不要你记着恩情,身为天子,护佑万民是自己的责任!”赵惇还是盯着他,冷冷的说道:“朕牺牲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妹妹,只不过为了保住韩氏的门庭。吴家至少还有吴海天夫妇撑着门面,或许还有传后的可能。可乔家呢?你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请问乔秀才,难道这个道理你也不懂吗?!”
“我不是不懂,只是云秀对我一片真心,我不想负了她。”听了天子的质问,乔月山终于抬起了头,直直的看向天子:“陛下与皇后感情深厚,应该懂得晚生的心情。”
“没错,朕的确说过不纳侧妃。但如果皇后不幸比朕早亡,朕还是会另娶。”赵惇才没有忌口的习惯,直接来了这么一句,旁边的官员只好苦笑。
乔月山也没想到天子居然会来了这么一句,意外的盯着他。
“不要这样看着朕,朕说的是实话,夫妻之间尽情尽义理所应当。你对妻子有情有义,是个男人!可是,身为人子也有传后和祭祀祖先的责任。你只为了尽情义,就放弃了所有的责任,难道这是一个读过书的秀才该做的事吗?”
赵惇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看乔月山已经低下头去,知道自己的话他已经听进去了、正在犹豫,便继续问道“如果你的妻子泉下有知,会希望你为了她就让乔家从此断子绝孙?还是,你想让妻子替你背负这个骂名?朕言尽于此,你好好想一下。”
说完,天子转身打算离去,刚刚走到院门,后面传来了乔月山的声音:“陛下之语,晚生听懂了。晚生不敢辜负先人,不敢愧对云秀。以后之事,全听陛下安排,不复多言。”
“既然你已经明白过来,那就做好该做的事,为乔家光宗耀祖。”赵惇转回身,看向跪在地上的乔月山,淡淡的说道:“今日吴云秀之封,不过是朝廷对死者的安慰。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她好,就凭自己的能耐给她挣个荣封,让她也能在九泉下为你骄傲,才是真的守了情义。”
韩节一案还没有彻底收尾,沙州回鹘可汗使节得罗艾已经在新年刚过就来到了临安。兴奋的百姓庆贺大宋终于又开始出现当年万邦来朝的景像,代表着国家的重新兴盛,而朝中的众臣想的却不是那样的简单。
这边大宋尚未做出决定,倾天网已经传来了回鹘的新消息:土蕃突然入侵回鹘,回鹘可汗活剌散已经率兵前去抵抗,在战争结束之前已经无法前来大宋。
赵惇立刻命令倾天网:详查回鹘是否向大金救援,尽速回报大金对此事的态度。
在等待回鹘方面的消息的同时,折腾了五个多月的韩节一案,终结于重兴元年二月初:天子赵惇下了罪已诏,向天下百姓承认自己的过失,向上天请罪,并明令此诏以坻报、《朝报》和露布飞报三种方式传告天下吏民百姓。
随即,天子携皇后亲赴宗庙和蕲王家庙通告此事,并向皇室历代祖宗和韩老王爷请罪。
罪已诏一下,天下再次轰动:此案在绝大部分臣民眼中与天子赵惇并无太大关系,最多不过是天子收回了当初的承诺而已。而由于此案而收回免罪的承诺,臣民大都并不认为是天子的过失,这铁券又不是他发的;部分老儒生虽然对天子有违父道颇有烦言,但这回被收掉的可是他们不信任的武人,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过于批评天子。
大多数臣民则是认为韩节过于骄横、自寻死路,朝廷对韩家也尽了心,还特地为韩忠指婚,安排好他的生活,已经是够优待的。
可天子却下诏自责,还亲向祖宗和上天告罪,把责任全揽在了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此诏一下,不少奏章又如同雪片一般飞向宫中,这回大家都是认为天子对自己太过严苛,想劝天子不必如此自责。可所有的奏章还是如石沉大海一般,天子又一次不加理会,这回臣子们倒没了怨气,而是感动。
就韩节一案在大宋成为第一话题的时候,不甘寂寞的金主迪古乃又来新招数了:彻底改革朝廷旧制,将大权收归皇帝一人掌控。
为了收回军权,迪古乃果断的撤消了全面掌控军队和全部军事的都元帅府,设立枢密院主管军事。当然不是仅仅换个名称而已,枢密院主管军事只是主管了军队的调动和作战。至于将领的升职、后勤等杂七杂八的事,都被后来迪古乃重新整合的唯一中央机构尚书省给拿去了,这样就使得军队和将领受制于朝廷和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