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跟在杜明嫣的身后,时不时地替她指点一下去纳兰夫人卧室的方向。
纳兰夫人本是文氏家族的长女,这文氏家族杜明嫣虽然不太清楚内幕,但听说这文氏家族里,是出了一位妃子的,虽然不如**里荣宠正盛的杏妃风光,但膝下也有一位皇子傍身。杜明嫣搞不明白天家之事,却也晓得纳兰家族立功无数,又沾了文氏一族皇亲贵戚的光芒,纳兰桀如今在朝中很得皇帝倚重。
她抬头望了一眼天色,便问道:“是只有夫人在,还是老爷夫人都在?”
沈玉有些得意地道:“噢,我们家老爷如今还未回来,必定又是被陛下留在宫里了。”
“唔。”杜明嫣松了一口气。虽然心中崇拜英雄,不过想到要马上见到纳兰桀,她心中还是有些发憷。
这一路,杜明嫣是这五年来,头一回遇上同龄人,于是有些忍不住地和沈玉说话。好在沈玉也是存了刻意巴结新夫人的心,二人走在路上,倒是相谈甚欢。于是杜明嫣又问了几句纳兰府中要注意的事项,然而沈玉说到这里,却有些模糊了。杜明嫣的性格就是迷迷糊糊的,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忽然,她眼角瞥见一个穿着绿色薄衫的小丫鬟,冒冒失失地朝着这里冲了过来。
她有些诧异,这里到底是将军府,这个小丫鬟怎么如此放肆?眼见着她就快要撞到沈玉身上的时候,早就看见这个小丫鬟的沈玉立刻飞快地闪开,像是早就熟稔了似的。不过,看了杜明嫣一眼,沈玉有些肆意地伸出胳膊拦住了这个小丫鬟,口中轻浮地道:“华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呢!刚才,差一点就撞到我家主人了,知道不知道?”
这小丫鬟看起来是碧玉年华,说话有些不客气:“哟,沈玉,如今是从哪里借来了胆子?华儿也是你叫得的?”
“哦~华姐姐。”沈玉冷哼一声,恭敬地朝着杜明嫣弯腰道,“主人,您看,要怎么惩罚这碎嘴丫头呢?”
“沈玉,你!”这名唤华儿的丫鬟生出了一些怒意,想来是从未被沈玉如此冷嘲热讽过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换了主人?”
她连看也没有看杜明嫣一眼,显然杜明嫣温润的外表使得她根本没有将她放在心上。杜明嫣见这丫鬟说话难听,不由得有些薄怒地拂袖道:“好大胆的丫头!沈玉,将她给我抓起来,好好教训一下!”从前,她还是杜小姐的时候,也曾经处置过几个没有规矩的家仆,如今说起话来,倒也有几分颜色。不过这个华儿明显不在乎她,倒是冷冷看了她一眼:“敢教训我?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
“不就是一个平妻吗?有什么了不得的!”沈玉嘲笑道,“一个私相授受结出来的孽缘,也好意思成日里张扬呢!”
“哼!今日我家小姐差我要去做紧要事,我懒得同你计较!”说罢,她横眉倒竖,向前狠狠推了沈玉一把,张扬地瞪了杜明嫣一眼,便大摇大摆地跑了。
沈玉在她离开以后,才阴阳怪气地道:“一个小家族带出来的丫鬟,怪不得如此小家子气!”
“她怎么如此嚣张!”杜明嫣还有些生气,道,“这平妻,又是怎么回事?”
“唉……这事就说来话长啦。”沈玉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指着原本要去的地方道,“不如我们还是快快去见夫人,到时候,也好叫夫人为您做主啊!这家里,有了这些妖精搅混水,真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杜明嫣听了沈玉的怂恿,也有些愤怒地道:“好,见了夫人,我一定要和她说说这件事!”
她从小被杜琼之和母亲捧在手心,接触过的人也仅仅是天真的孩子们,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是从书本上读到相关内容的时候,都不仅念叨一声“罪过罪过”,然后匆匆地翻了这一页过去。
她便是如此天真的人,不然,又怎么会有之后那样凄惨的结局呢。
只是如今的杜明嫣不懂得预测之术,见不到她将经历的劫难,她现在只希望早早去到北院,见到那未来的婆婆,然后和她好好地说一说今日遇到的事情。
纳兰夫人的房间在东院,杜明嫣在沈玉的指点下慢悠悠地走去,却一路都发现有人偷偷看她。
杜明嫣心中不解,却听沈玉说一切都等到见了纳兰夫人便见分晓,便将心头的疑惑通通都压在了心底,不问了。
走了一会儿,杜明嫣终于看到了一个豪华的院子。
走进院子中,一眼便能见到一座花坛,中间栽种了许多名贵的花草,姹紫嫣红,甚是喜人。而院子门口便有一个二十余岁的小姐姐在那里左右张望,看到了沈玉以后,才笑眯眯地跑过来,并不搭理沈玉,只是对杜明嫣说道:“见过杜小姐!”
杜明嫣也微微勾起嘴角,对她点了点头。
沈玉虽然被这人无视,却并不生气,而是恭敬地喊了一声:“连姐姐!”
她又转头对杜明嫣说道:“这是夫人身边的婢女……”
“叫我连宁便可以了。”连宁一口打断了沈玉的话,“您快跟我进来吧,夫人已经等了您许久了……”
被再三无视,沈玉便有些薄怒,但一听到夫人等了许久,马上变了脸色,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敢说话了。
杜明嫣跟着连宁走进屋子。
一个雍容华贵的少妇淡然地抿着茶水。
这应该就是纳兰夫人了。她二十三岁生下纳兰拓,如今纳兰拓也已经年满二十,所以她应该是四十三岁了。可是保养得宜,看起来倒是三十出头的模样,浓眉淡扫,很有一股韵味。
杜明嫣连忙走进去,有些手足无措地双手紧握,硬挤出了三个字:“伯……伯母……”
文氏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柔美的笑容:“你便是小由妹妹的女儿吧?”
杜明嫣点点头。
“唉……这些年,真是苦了你啦。”文氏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到杜明嫣身边捉起她的双手,说道,“在家中,必然是很劳累吧?”
杜明嫣摇头道:“不,母亲很关心我,倒是我的母亲太辛苦了。”
文氏有些感慨地道:“当年杜大人一腔热血为国为民,可惜为人太正直,这才惨遭了奸人暗害……如今,能够替杜大人照顾你,是我们纳兰家的荣耀啊。”
杜明嫣有些受宠若惊地道:“伯母您这样说……真是……真是折煞了我!”
文氏笑了起来:“你倒是谦虚。”
她看了看门口站着的连宁和沈玉,使了一个眼色,连宁和沈玉当即退了出去。
文氏这才拉着杜明嫣的手坐到了凳子上,很有些忧伤地道:“过去我们两家关心亲近,原本在你们家落难的时候,是应该主动来照顾你们母子的。不过我家老爷在朝中也正和那奸人斗得水深火热,实在没有办法来帮助你们,若是我们非要将你们接来,倒是又害了你们啊!这才让你们回到家乡去,虽然无人问津,却也保护了你们。”
杜明嫣非常感动地道:“伯母您千万不要这样说……”
文氏摇摇头,说道:“其实,我倒也羡慕小由妹妹啊。虽然不曾为杜家生育子孙,却仍旧得到了杜大人的一片痴心。他们那份深情,真是令人羡慕……罢了,这些事情都不说了。我如今屏退众人,只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您请说!”杜明嫣立刻道。
文氏叹了口气:“都怪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他当年在乞巧节认识了宋家女儿,原本只是个小家碧玉,不知怎么,就勾走了我儿子的心。他们私相授受……唉,差点就撕毁了我家老爷和杜大人当年的约定啊!不过,我咬死了那宋家女儿入我纳兰家,只配做平妻,这才了结此事。”
杜明嫣心中如狂雷震响:平妻?她还没有嫁入纳兰家,自己未来的夫君,却早就和别的女人相爱了?过去,在家中,她也想过自己未来要嫁给什么样的夫君,但或许是父母间的感情太完美,这才让她毫不犹豫地相信,自己未来的夫君,也会如父亲深爱母亲一般,和自己伉俪情深……但如今,文氏这些话,却打破了她的幻想。
眼见杜明嫣茫然无措,文氏摇摇头,继续道:“之后啊,我那儿子变得越发荒唐,竟然又赎了一个青楼的姑娘……那人叫心吟,虽然是清倌,到底也是馆子里出来的,我本来绝不肯同意。但是他坚持只收她做偏房,这……我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拒绝了。”
又有一个?
“之后我家府邸前不远的街上又有一个卖身葬父的事情闹了出来,我那儿子去那里晃悠了一圈,竟然就把那个叫许圆安的姑娘带了回来,也说要做妾侍……”文氏也知道,自己儿子的行为是太过风流了,对面前这个年方十五的青涩少女带去的打击,肯定不是一星半点。
虽然杜明嫣半晌不说话,文氏也并不生气,非常耐心地等待着杜明嫣回神。
杜明嫣半晌后抬头,终于开口了:“还……还有吗?”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