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嫣看着窗外，喃喃自语：“她怎么在这儿？”
声音虽然不大，可是要在小小的，安静的包厢里面传播，却也够了。霍启和江小骃都正当年纪，没有什么耳朵上的毛病，自然将杜明嫣的这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哪个她？
霍启不能问，江小骃懒得问。
不过，杜明嫣很快又自言自语地把答案给说了出来：“是元莺睿。我下去看看。”
元莺睿又是何许人也？
霍启的脑子里更加糊涂起来了，江小骃是知道真相的人，却懒得走那么一趟。
可是，眼看着杜明嫣都下楼了，霍启还愣在原地思索杜明嫣话语里面的深意，对这种傻瓜，她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爽。你可是杜明嫣的贴身侍卫，如今被贴身的对象走了，你这侍卫还杵在这儿，是要你何用？！对天生的傻瓜，江小骃总是怀抱着一股莫名的情愫，她遂有些怒其不争地从桌子底下踹了霍启一脚，大声呵斥道：“你家小姐都下去了，楼下面那么多人，你让她自己往里头挤不成？”
霍启被踹醒过来，等咀嚼完了江小骃的话，杜明嫣都已经关门走人了。
“杜小姐！等等我！”霍启急了，赶紧跟着杜明嫣的脚步追了出去。
江小骃坐在原位，稳坐如钟。
食九味的东西好吃，连瓜子也好吃，江小骃虽然不是馋嘴的人，却也喜欢嗑瓜子的感觉。左手抓了一把瓜子，右手拈着，不紧不慢地吃，一边无奈地摇摇头，用悲天悯人的语气哀叹道：“京城里傻子颇多啊……”简直浪费她的口水。
下楼的杜明嫣和霍启不知道自己被人从背后骂了。但现在杜明嫣不管其他，只想挤进人群里面，去把那个在汹涌人潮之中跌宕起伏的元莺睿给抓回来，还要狠狠骂她两句！你爹娘都去丹和县找你了，你怎么来了京城？
杜明嫣真是烦得要死，此刻那抱怨的对象找不到，就说不出来。
还是要先抓住元莺睿才最要紧。
霍启比她更烦，自己本来就是保护杜明嫣安全的，可现在大小姐偏偏要往人群里面挤——那一个个可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且不说以技术性而言，杜明嫣是否有可能被挤成一张纸，单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到底，霍启就怕回府不能交代。
“杜小姐，您要找的人是谁，我去帮你抓来！”霍启也顾不得是否冒犯了，直接就伸展手臂把杜明嫣挡在人群前方。
“你又不认得她，怎么给我找？”
“我帮您喊！”
杜明嫣想了想，点头道：“她名叫元莺睿。”
“是。”霍启应了，转身放开嗓门大喊，“元家的莺睿姑娘！请您来食九味门前一叙！”
真爽利。
二楼的江小骃评价：啧啧啧，京城里的女人家都可以把闺名满大街喊的么？
杜明嫣和霍启并不知道自己被人从背后二度捅刀。
不过，霍启这一遭喊完，真是恰如平地一声雷。
放榜的时候，挤上去看的人多，遇到熟人了，聊聊天也是可以的，却没见哪个喊得这么大声。杜明嫣早有准备，躲得死远死远的，竭尽全力假装不认识霍启，霍启自己也够厚脸皮，自有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架势，反正看又看不死人。
江小骃一边嗑瓜子，一边铁口直断：“这么丢脸的家伙，就算认识也要装不认识了。”
可她实在错估了形势，再准确一点说，就是错估了元莺睿的个性。
“呀，你是谁？我不认得你！”一个姑娘家从人群里面钻了出来，将霍启好好打量半晌，道。
霍启无奈，也不敢看站在一旁装玉雕的杜明嫣，轻声说了个名字。
“原来是她呀！”元莺睿笑嘻嘻地道，“她在哪儿？你快带我去见她！”
霍启点点头，把元莺睿请上了食九味。
等到围观群众见似乎没有什么热闹可以继续看了，就渐渐散去，杜明嫣这才慢悠悠上了二楼。走进包厢，就看到素来和她一样喜欢装玉雕的江小骃已经和元莺睿有说有笑了。江小骃嘴碎，虽然价值观略有些强硬，但和滔滔不绝的元莺睿也很能聊得起来。毕竟元莺睿聪明归聪明，并不精明，听不太懂江小骃语气里天然的一股揶揄味道，于是宾宾尽欢。
等杜明嫣这个真正的“主”走进来，二人才停住了嘴。
不由得杜明嫣不嫉妒，这怎么像是在提防她一般呢？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杜明嫣随时随地都能厚着脸皮发问。
耐不住敌人是江小骃。
“聊完了，忘了。”
“呃……”杜明嫣无语地将目光转向元莺睿，“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啊？”
“忘记了！”
看着元莺睿郑重的目光，杜明嫣相信，她可能是真的忘记了。
摊上这么两位宾，简直是前世修的！
杜明嫣气闷，坐下给自己连斟了三杯凉茶饮下，才算是压住那股火气。这才抬起头，看向元莺睿，道：“元家的事情，你该知道了吧？”
元莺睿点点头，脸上也显露出颇多悔意：“早知道直接出走会让爹娘如此担忧，当初该慢慢让他们适应一下的。”
适应什么？
杜明嫣没问，免得自己又被气得自己堵嘴。
她也算是明白了，元莺睿就是天然型的江小骃。
“他们就在丹和县，你如今既然在京城，不如就去看看他们吧。”杜明嫣道。
元莺睿对杜明嫣的这一点并没有推辞，她点了点头：“这自然是应该的。”
杜明嫣松了口气，她也真怕元莺睿是那死脑筋的，说不通道理只管她自家的一二五六。
可元莺睿接下来的一段话就把杜明嫣给噎住了。
“不过，之后我还是打算去江湖上闯荡一番。”元莺睿笑嘻嘻地道，“我听说了呢……你的名字，在京城里面传得可是颇厉害！本以为你只是个偶尔出门闯新鲜的大家小姐，想不到你居然做过那么厉害的事情，我也想像你那样！”
杜明嫣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做的那些事情吧……什么剿匪寨，开客栈，去边疆……个个都是颇为彪悍的。至少与京城里其他的千金小姐比起来，杜明嫣绝对是首屈一指的了。当然，这对百姓而言，是茶余饭后的好谈资，对一流二流的家族，她这行为就有些不太上纲了。
他自然不在乎，但她做过这些事情，又哪里有资格去劝告元莺睿呢？
然而，若是当真任凭元莺睿去丹和县，把这些事情跟元轲一说……他气死了怎么办？
杜明嫣虽然对元轲没什么感情，但对父母子女之心，却是明明白白。
元莺睿孤身一人去闯荡江湖？
莫非以为江湖真是什么好闯荡的地方么！稍有不慎，便是死路。
杜明嫣的双手合叠，放在腿上，双眼瞄来瞄去最终瞄上了置身事外的江小骃。
“小骃啊，你怎么看？”杜明嫣问了。
江小骃喝了口茶，缓缓道：“小骃不过十三，什么也不懂的年纪，杜姐姐问我，实在是有些唐突啊……”最后一句话也没忘记刺她一句。
杜明嫣无可奈何了，对元莺睿道：“你孤身一人，岂可知江湖险恶？”
话音未落，江小骃忽然将她的话头给接了过来，像是同意她的说法，十分平静地对元莺睿道：“没错。元姑娘，江湖险恶不比寻常，千万千万要小心呐。我见你骨骼清奇，可是学过武功？”
元莺睿会武功？
杜明嫣呆呆地看着元莺睿的体型，震惊了。
“我不会。”元莺睿摇摇头，却又惊讶地道，“我骨骼清奇吗？”
“嗯，若是有能人见过你，必要哭着喊着收你为徒的。”江小骃笑道。
杜明嫣一口气吊在胸膛，不上不下。
你说江小骃究竟是站在谁那一边的啊？这……这到底是在帮她说话，还是在砸她的场子？
就在杜明嫣头痛的时候，江小骃忽然又横插一脚：“可若是半点武功也不会的话，行走江湖恐怕就颇多艰难了。话本里常有女侠行侠仗义的故事，可那些女侠多半都是从老资格的武林世家中走出，身旁也陪伴着不少保护她的人，以元姑娘这样的情况，去了江湖，别哭着回来……”
虽然江小骃的话不是很好听，杜明嫣却是笑眯眯的，巴不得她能够再多说几句。
最好直接把元莺睿给说得，主动放弃这个念想！
元莺睿果然就问了，在杜明嫣看来，几乎就是上赶着找骂一样：“可我真的好想去江湖上闯荡，如今我虽然孤身一人，但总能够找到一些志同道合之士的，若是有人能够陪我一块儿去，那总是要安全许多吧！”
杜明嫣黑暗地想着，江小骃会用什么话让元莺睿放弃呢？
江小骃开口了：“元姑娘说的一点也不错。若是孤身一人，又是女子，在江湖上颇有不便，说不定，也是要被人占了便宜的。可若是能有志同道合之士，岂非在安全上多了一分把握？不过，天下间，能有元姑娘这般爽性的女子，可是不多的……”
元莺睿被江小骃这一块儿夸一会儿贬给说得糊涂了。
她不由得问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江小骃微微一笑：“元姑娘看，我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