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当即震住了所有人。
《彤史》上记载,这几个月来,皇上一共只留宿在简翘那里一次,就这么一次便有了胎孕,不知眼红多少人。
宁烁此刻正在兴头上,拉了千缕就去西暖阁看简翘。皇后又不在这里,没人敢开口质疑一句“简小使这胎来的好生蹊跷。”
行至西暖阁,简翘脸色雪白,惊慌不已的欲向宁烁行礼。宁烁放了千缕的手,一把摁住她道:“都有三个月的身子了,怎得还不知道?”
简翘生性怯懦,这等福泽也是消受不起,磕磕巴巴道:“嫔妾,嫔妾……”足说了五六个‘嫔妾’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宁烁正因着皇嗣之喜,看什么都是好的,又是心疼道:“瞧这小脸儿白的,朕明儿就命内务府日日送好的去芦宜阁。”
简翘高兴不起来,满心的害怕,懦懦道:“谢皇上。”
宁烁喜道:“柳钦,传令下去,晋简氏为从七品少使。”未等众嫔妃缓过神来,他又温柔的问简翘道:“你家中可还有人?”
千缕闻言一惊,皇帝有心想抬举简翘的家人。可惜了她家人在她入宫前就死光了。
果见简翘眼中含泪道:“嫔妾家道中落,已无人在世。”
众人舒了一口气,没人表示同情,更多是欣慰。宁烁倒是格外唏嘘不已了一番。
这时筠贵嫔笑着上前道:“如今简妹妹无事,那前头的宴席还要不要继续了?”
宁烁心情大好,遂展颜道:“叫歌女、舞女一块来,朕带着众位爱妃一起观赏。简儿有身子在,派几个妥当人送她回芦宜阁。”
“臣妾遵旨。”筠贵嫔朝千缕使了个眼色,千缕会意道:“唤秋,你和墨心一起陪少使回去,小心照看着。”
唤秋应了,便和墨心一块帮顾着。这边千缕挽了宁烁娇笑道:“皇上回席吧。”
自这个插曲后,宴席明显热闹许多。本来千缕想着自己只是个嫔妃,不好大张旗鼓的让梨香园的人来歌舞。这下有了皇帝的谕令,梨香园不敢怠慢,来得都有极好的美姬,音如空谷黄鹂般妙美,舞姿如山间魅狐般妖娆。
宁烁因心情好,酒喝的也高兴。架不住美妾们一杯一杯的劲,没多久便有些微醺。
“之桃,朕实在是不能喝了。”宁烁眯着眼,醉意浓重。
其他人的都喝了,单单吴少使敬酒敬得晚了,宁烁直接拒绝。她脸上挂不住,轻浮的眉眼俱是尴尬之色,又不好这样坐下,岂不没脸。
“皇上偏心,其他姐妹的酒都喝了,难不成嫔妾敬的酒不是好的?”
吴少使有点咄咄逼人。千缕就在宁烁身边坐着,他确实是喝多了。于是好心解围道:“皇上素日里最疼姐姐的,今日怕是实在不能喝了。”
宁烁握了千缕的手,含糊道:“还是千儿知朕心。”
吴少使只好坐下,悻悻喝光杯中酒。旁边林采女一看有人没脸,幸灾乐祸的嗤笑。
筠贵嫔瞧着宁烁乏了,又喝了不少酒,便使个眼色让千缕劝宁烁回宫歇着。千缕遂温声道:“皇上,嫔妾和筠姐姐扶您回去歇着吧,晚上召谁侍寝呢?”
侍寝一词一出,除了刘少使之外所有宫嫔耳朵都支楞起来。
宁烁摆了摆手,“朕今晚高兴,千儿你陪朕说说话好了。”
得,此话一说,等同于赶人。
众嫔妃遂陆续离开。
等人散的差不多了,千缕也扶着宁烁准备回寝殿中,孰想最末的位子上,郁小使还没走。看她双颊泛红,眸子略有水光,一副荏弱醉酒的模样。
宁烁顿步看她道:“嫃儿,是不是不舒服?”
郁嫃一向英气勃发,如今这幅娇柔的女儿面貌,足以引起宁烁的注意。她捂着额头,起身道:“嫔妾许是喝多了些,头有些晕晕的。”说着,欲走出案几,没想到步履不稳,身体向前倾,几乎快要摔倒。
宁烁也是习武之人,身手敏捷,下意识一把搂住她的肩,郁嫃顺势倒在他怀中。
千缕见状笑了,“嫔妾今儿也有些醉了,先行回宫休息,郁妹妹看样子无法回寝殿了,皇上怜香惜玉,让妹妹在舒泰殿安歇吧。”
柳钦会意,招了一直等候在外面的敬事房许公公,告诉他今儿晚上郁嫃侍寝。而后又找来几个小太监,将皇帝和郁小使送入寝宫。
千缕忙了一天,也很是疲惫,料想着宁烁身边有郁嫃,也不会再有什么事,于是便也回到寝殿,歪在床边,青溪立在一侧说:“公主,迎风逃了。”
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千缕勾起嘴角笑了笑,“终于按捺不住了。”
青溪眼珠一转,“不知皇后会不会上钩。那边奴婢会让人盯紧。”
千缕心里也没底,“现在这些奴才也聪敏的很。金银珠宝固然有用,但怎么也比不上家生家养的奴才可靠。说起来胡太医那里许久没给我消息了,到底治得如何了?”
青溪道:“明儿奴婢会打发人去问问。公主也知,如今在宫里头,和外头的联系很难,得找机会才行。”
千缕‘嗯’了一声,青溪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还有,打听到那位紫金绶人住在什么地方了吗?”
青溪道:“这位紫金绶人独得太后青睐,如今他就住在离太后安泰宫不远的祁莲院中最高的一处宅子,据说是太后娘娘特意为他而筑。”
祁莲院啊……
千缕迷迷糊糊想着,渐渐困意上涌,再也听不到周围的声音,陷入支离破碎的噩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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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坤凤宫中,众嫔妃正陪着皇后说话。一夜之间,简翘有了三个月身孕,郁嫃侍寝擢升为从七品少使,她的哥哥也升了官职,一时之间,炙手可热。
众人的目光又从千缕身上转移这两位身上来。最令她们气不过的,便是这风头很盛的两个人,身份地位都很低微,一个是宫女,一个是小门小户的武家女儿。
说了些话,大家神情都是怏怏不乐的。皇后早已命恬良人不必前来请安,但还是很关心的问刘少使她情形如何。刘少使是个直肠子,不遮不掩的说恬良人最近心神不宁,时常有些腹痛。
皇后听了很是关心,又命太医院和内务府的人好生看顾。
晨醒散了后,郁嫃回宫整理好了所有礼物,又让人包了份好的,一径带着人来到微媛堂。
千缕正逗着绒球儿,一见她,笑说:“就知道你会来,若连恩人也不谢谢,我倒是枉费了那么多心思。”
郁嫃很是乖觉的行了大礼,“嫔妾能有今天,全靠顺女的提拔。”
千缕执了她的手起身,让她坐在暖炕另一边,恰好袖管向上抽起,她白皙的胳膊处笼着一挂珍珠手串。
千缕拈着其中一粒浑圆饱满的珍珠,笑道:“昆朝不靠海,这等好珍珠不常见。”
郁嫃不以为意,笑了笑道:“这是皇后娘娘刚赏的。”
千缕也笑了,“果然只有皇后能有这样大的手笔。看来不止我一人欣赏郁少使啊。”
面前这个女人很是不简单,她明知要来自己这里道谢,偏偏戴着皇后亲赏的珍珠串,是想告诉我,她如今的炙手可热么?千缕心里默默的想,面上却不露声色,指了指她面前的茶,“少使尝尝我这里的茶,可还入得了口?”
郁嫃端起茶盅,忍不住道:“姐姐不必如此客气,唤嫔妾闺名嫃儿吧。”
千缕戏谑的看她道:“这是皇上和妹妹浓情蜜意时的称呼,姐姐可不敢这么唤妹妹。”
郁嫃再怎么性子大些,也还是红了脸,小心喝了口茶,她皱了眉道:“这是什么茶,怎得这样苦?姐姐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内务府那起子奴才作死么?”
千缕自己的那杯是正常的白茶,啜了一口道:“大概是奴婢们疏忽,绿茶和苦丁茶混在一起了,自然不会好喝。人也是一样,如果一个人是墙头草,那么必定没有好下场。”
郁嫃低着头,退下腕上的珍珠手串,恭敬的递给千缕,“姐姐说的很有道理。这挂手串,妹妹觉得只有姐姐配得起。”
千缕笑着推了,“这东西太过贵重,妹妹好生收起来便是了,姐姐也不敢染指。”
郁嫃央不过,只得罢了。
千缕在她走后,让唤秋把那些礼物收起来,对郁嫃的投诚带有半分疑虑。这会子青溪端着点心入内,眼神闪烁。
千缕知她有话要说,便对唤秋道:“去看看小厨房的补药熬好没有。”
唤秋应诺退下。
青溪这才放下点心,正色道:“公主猜的果然不错。怂恿太后娘娘,让皇上亲自到瓦宁镇寻踏雪王爷的人,就是裴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