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清明,左艳枫在寺庙**奉着母亲的牌位,一到清明就到寺中祭拜。祭拜过母亲,又到佛祖面前祈福。
出了庙门,左艳枫和羽儿四处看风景,羽儿指着路旁一个占卜摊位,说:“姑姑,我们去看看吧。”
左艳枫不信这些,说:“这些哪有准的?”羽儿却兴冲冲地跑过去。那算命的一身灰色长袍,看着羽儿说:“姑娘命中大贵,只是也伴随着大厄;一生顺利,不过情感之事颇有滞碍,切不可过于强求。”左艳枫一笑,羽儿是她在绣繁楼门前捡来的,捡来时浑身脏兮兮的,奄奄一息,身上穿的衣服布料倒是不错,也许她家里家境还不错,只是这哪谈得上大贵。左艳枫说:“大师既说她一生顺利,又说有大厄,不是自相矛盾吗?”算命的摇摇头,说:“方才我说在情感之事上不可强求,若是强求,自然会有大厄。”她当即不相信地摇了摇头。那算命的见她这般神情,对她说:“这位姑娘,唉……”
羽儿忙问:“怎么了?”
算命的说:“近日,意外之财,故人重逢,二者必有一。”羽儿说:“这不是喜事吗?怎么还不好?”算命的摇了摇头,却不再说话。
羽儿给他几点碎银子,与左艳枫往前走去。
羽儿絮絮说:“好不容易出一趟门,一个个都让我带东西。红袖要针线绣一幅飞天图以做中秋之用,梅、竹两姐妹要胭脂花粉,雪儿要买花种……”
左艳枫不大注意去听,四处看着风景,在过九曲桥时不注意脚下,绊了一下,羽儿来不及扶住她,迎面撞上一人。那人手忙脚乱扶住左艳枫,这才没有跌倒。左艳枫站起身,连连道谢。一旁的小丫头说:“你这人这么不看路的?撞坏我家夫人和少爷怎么办?”左艳枫一看,原来是个孕妇,忙不迭地道歉。那妇人说:“无妨无妨。”
“夫人,怎么了?没事吧?”那妇人的丈夫赶来。
左艳枫顿时如遭魔魇,怔愣在原地。这,这声音……她抬头望去,定睛一看,眼前男子气度翩翩,那眉目,那眉目……竟是成玉?左艳枫转头去看,那孕妇,原来是周蕙芬周小姐。
左艳枫脸上平静,心中却是五味陈杂,一时心酸痛苦齐涌,苦得她踉跄着后退一步,紧紧抓着羽儿的手骤然变得冰凉。
左艳枫心内冷冷一笑,竟在此地遇见故人……
左艳枫垂下头去沉思一番,再抬头时,脸上平静无波,说:“夫人若是无碍,妾身先走一步了。”
刚走出几步,成玉在后面唤道:“逢萍?可是逢萍?”
逢萍,逢萍,萍水相逢,转眼各自漂流。
左艳枫脚下一顿,随即又往前走,成玉却来拉她:“逢萍,你没死,我,我就知道……”羽儿忙挡住他,斥道:“公子,请你自重!”
成玉倒也愣住了,忙松开手,周蕙芬赶紧上前,问:“相公,怎么了?”成玉一手扶着她,说:“这位夫人,颇像逢萍,我一时恍惚,认错了吧。”左艳枫轻轻勾起唇畔一笑,笑中带着讽刺,敛起笑,她有意回头,正对上成夫人的目光,在见到她脸上掩盖不住的诧异时,心中更凉几分,当年送她走的那条船上要**她的男人,是她安排的吧。如果不是她的这般安排,她也不会投江自尽,只怕也还到不了绣繁楼。
见她满脸讶异,成玉问:“夫人,果然很像吧?”成夫人一愣,好半晌才说:“是啊,眉目间很是相像,只是,逢萍妹妹看起来要单纯得多了。而且,她当日失踪,料也难活,怎会,怎会……”
左艳枫冷冷看她,失踪?也是,成家是做生意的,怎能让人知道他们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鬟呢?对外对内,大都说失踪才说得过去。她敛起眼中的戾气,说:“夫人可能真的认错了,妾身姓左。”
“左?这个姓倒是少见。”周蕙芬怀疑地盯了她几眼,心中虽然仍是疑虑重重,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作罢。
左艳枫不愿再与她多加纠缠,说:“夫人没事的话,我还有事现在一步了。”说完,领着羽儿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羽儿小心翼翼问:“姑姑,认识他们吗?”左艳枫长叹一口气,说:“旧识了。”“那您刚才……”
“他们已成眷属,夫妻恩爱,过的是神仙眷侣的生活,再看我,我早已沦落风尘,如今也不过是青楼一老板,商贾之家与昔日花魁,又怎堪相认?当日恩怨都已是过往云烟,再说起,也无意义。不认也好,倒少却许多烦恼。”说完,左艳枫轻轻一笑,心说,其实她哪有这么大度,只是,转眼已是十三年,真要讨个说法又要从何说起?何须追思?倒不如放下来的轻松。有些事,多温习一次就多伤心一次。
左艳枫突然顿了一下脚步,往身后望去,“意外之财,故人重逢,二者必有一。”算命先生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难道这就是故人重逢?难怪那算命的一脸惋惜,原来所谓故人竟是他们。这倒还真算不得是喜事。
经此一事,左艳枫已是意兴阑珊,懒得去逛集市,她有意避开熙攘的人群,到河边坐船,由水路回去。
羽儿立在船尾亮开嗓子唱了一段《满堂春》,沿岸不断有人叫好。左艳枫听着,靠在船舱上,闭上眼,身子随着船的缓缓行进而晃着。
“夫人,前头来了大花船,咱们先避让吧?”船伯问道。左艳枫说:“理应如此。”小船一晃,转进了小水巷中,等着花船过去。
远远听见有人在唱:“上邪!我欲与君相知……”左艳枫一听,便知是玉色楼的姑娘,向外唤道:“羽儿,进来吧。”羽儿便撩起竹帘走进船舱,还未坐下,便听见有人问:“这是左老板的船吗?”
左艳枫一愣,才知是尹轩,笑叹着摇摇头,走出船舱,答道:“正是。”便有人将甲板伸过来,站着花船上躬腰说:“尹公子有请。”左艳枫回身对羽儿说:“让船伯带你去集市买东西,买完就先回去吧。”羽儿问:“姑姑,不用等你吗?”左艳枫说:“没事,是尹轩的船,我一会就回去了。”说完便走上花船。
江南一带有四公子,讲的是乐器世家公子乐杨,天下第一膳的东家司远,分号满苏杭的米店老板关熙,以及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御前大学士尹轩。四人皆是少年才俊,家中未有妻妾,因此不少名媛淑女欲求之。而左艳枫与这日前已辞官的大学士尹轩最为契合,两人常促膝长谈,不论风月不谈情爱,只说说音律诗文,论论世事变化,足以消磨一夜。外界多以为两人有暧昧,实则仅止于好友。
花船上窗棂雕花,内置桃花,衣香鬓影穿梭其间,船上摆着宴席,宴请的却只有一人。左艳枫望去,竟是朱隐徵,他正用那双没有感情的双目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