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晨曦一怔,想也不想就坦言道:“婉姐姐,曦儿对大牛哥从没非分之想,”
步晨婉笑着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是从没,还是不敢?姐姐是看着妹妹长大的,姐姐纵然从来不问,可这眼睛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妹妹不用再说了,此事就这么定了!”说着,步晨婉从袖袱中掏出一个面料极好,精致润手的红色锦囊慎重地交到步晨曦手上:“天色不早了,姐姐也知道,要你立刻就决定有些强人所难,你便拿着它回园,倘若想清楚了,便打开它来看!”
这夜,步晨曦注定难以入眠了。回屋躺在床塌上已有好一会儿,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手中,先前在离开幽婉园之时,步晨婉慎重交给她的锦囊,心事沉重地每每欲扯开锦囊上的活结,却又临时胆怯的缩回了手。
反反复复间不觉时间流逝,转眼间,天色初明。
随着清晨的第一道一天光照耀进屋,屋内在那一瞬间就明亮了起来。步晨曦终于打开了锦囊,里面是一张字条,字条上写有一句话:石中玉,年十三,宁城红石山下石家村。
宁城红石山下石家村!这地名好生熟悉,步晨曦喃喃念着,忽而眼前一亮,这不是大牛哥的故乡吗?婉姐姐给的人名姓石,难道他和大牛哥是亲戚?随后,步晨曦又思忖道:婉姐姐不会平白无故的让我看一句话,可婉姐姐给我这个到底是何用意呢?难不成,她要我以这石中玉的身份去参军吗?
这念头刚一起,步晨曦便是狠狠地甩了甩头,若婉姐姐真是作那打算,她就不会没有事先考虑过她脸上的胎记,那么大一朵色彩鲜艳的花形胎记,若要勉强乔装成别人,难度可不小。步晨曦不知不觉间,已从床塌上起身随意取了件披风裹在身上,在屋里来回跺步,对步晨婉的锦囊用意百思不得其解。
晌午,夏芳过来要求单独见步晨曦,戴沅、董思阻拦不得,便放她进屋了。
施完礼,夏芳就拿出一包药交到步晨曦手上,看着她说:“六小姐,我家小姐说,若是六小姐想通了,就用这个涂在脸上,可暂时祛除脸上的胎记!”
步晨曦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淡淡的说:“你去告诉婉姐姐,我答应了!”
望着步晨曦那郑重其事的神情,夏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离去了。在回园的途中,夏芳走得很慢,她一直在想,从前她对步晨曦既羡慕,又嫉恨,可此时细致想来,她好象从未帮小姐做过些什么,她笨,还有点贪懒。她每日比小姐起得好晚,做的活儿在从前也没有步晨曦做得多,自从夫人诞下小公子后,她甚至开始挑剔幽婉园的膳食...除了那所谓的忠心,她到底又有何资格去嫉恨步晨曦呢?
夏芳醒悟的心思,步晨曦自然是不知晓,她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下鳞城了。
戴沅、董思听得屋里响动,进屋来瞧,当见得步晨曦床塌上那仿佛仅仅装有两套衣物的轻巧包袱时,不由惊慌地扑跪到步晨曦的面前,拽着她已换了身便于赶长路的轻装裤管,失声哭道:“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你要丢下奴婢了吗?”
步晨曦知道她们是舍不得自己,就淡笑着扶起戴沅和董思,安慰道:“你们先起来,步府小姐不缺我一个,相信你们也都知道,我这个六小姐是怎么得来的!就算我不走继续留在府里,我的身份也和你们其实并没两样!既然如此,我离开凤城出去闯荡闯荡,说不定还有出头的一天呢,你们应该为我高兴才是啊!”
这些日子以来,戴沅和董思长期住在晨曦园,她们早已习惯了晨曦园里无拘无束的生活,可如今步晨曦却说要走,放弃步府六小姐的身份,就意味着她们的安逸生活到头了,她们真不敢想象,一旦离开晨曦园,她们今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不过说到底,她们其实只是舍不得离开步晨曦。
两人听着步晨曦的话,又见她脸上透露出无法更改的坚定神色,也知事实情况的确像她所说的那样。甭提她右脸上那惊愫醒目的胎记,单是被将军原封不动退亲的这桩事,她继续留在步府,只怕是再过几年也不会有媒婆登门说亲的。离开,或许真能改变她的命运也说不定!
许久,董思眼中的迷惘有了聚点,点点头说:“小姐,你若心意已决,奴婢和小沅便只有祝小姐此去一路顺风,往后的路越走越平!只是奴婢们很想知道,小姐此去可有想好到哪里落脚?”
步晨曦是不可能将自己的行踪告诉她们的,因为如此一来,倘若将来东窗事发,势必会牵连到或许已在宫中成为一宫娘娘的婉姐姐,就摇了摇头笑着说:“还没想好呢,”说着,步晨曦看向了自己的一身衣物:“小思,小沅,你们去福管家那儿替我借套男装来吧,顺道让福管家替我向父亲禀告一声,就说我出府去寻朝阳公主了。”
戴沅、董思诧异道:“小姐,此事甚大,你亲自去向老爷禀告比较好吧!”
步晨曦淡淡道:“父亲不会想看见我的,你们便照我的话去说吧!”
戴沅、董思额首告退。
眼见二女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步晨曦打来盆清水撒下些许药粉将脸清洗干净,坐到梳妆台前,将发上已不能固定睡髻的桃木钗拨了下来,拿起发梳有一下没一下,慢慢地梳顺满头柔顺细滑的长发。此刻,铜镜里那张本倾色绝色的美丽容颜终于恢复了无尽风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恢复,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能够不必再遮遮掩掩,以本来的面目示人,步晨曦在这一刻是轻松的。
将头发挽成璞头,以一根青丝带束缚住,这便是百姓人家的男丁装扮了。
站起来看了下全身,步晨曦微微一笑,现在缺的只有衣服了。
这时屋外有脚步声响起,戴沅、董思二人一人抱着套折叠好的粗布衣走了进来,当她们的目光对上步晨曦那张清丽出尘的玉颜时,不由惊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屋,或是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来到了仙人的居处?怀中的粗布衣不经意间掉落到地上。
步晨曦失笑,走过去拾起那男丁衣物,就到屏风后面脱下外套试穿。
董思最先回过头来,她认出了步晨曦的左脸,往回因为步晨曦右脸太过醒目,以至于旁人见了会下意识地忽略掉她的左脸,但不论怎么忽略,她和戴沅都在晨曦园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日日与步晨曦朝夕相对,怎么也是记得她全部的样子的。董思眨了眨眼睛,却是不见了步晨曦的身影,就脸儿一红,到屏风背后端正了步晨曦的脸,这一细看不由惊得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小姐,你的脸...”
步晨曦微微笑道:“是婉姐姐清晨让夏芳送来的药,不过,夏芳说了,这药的功效每次只能持续两日!”
戴沅也跑了过来,惊奇道:“小姐,原来没有胎记的小姐这么好看!”
董思点点头,但一想步晨曦刚才说的,那功效仅能持续两日,心中又替步晨曦难过。
步晨曦拍了拍二女的肩头,叹了口气,从戴沅手中接过另一套男装,到床塌前将男装塞入包袱。
戴沅、董思含泪地来到步晨曦身旁,见她去意已决,就扯着她的衣裳恳求道:“小姐,你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请让我们送你出城吧!”
戴沅和董思送步晨曦出城,到庆鳞江码头渡船西下而去,戴沅和董思站在码头边上朝远去的客船遥遥挥手,直到那船化作一点尘粒,才长叹一声返回步府。
此时节才开春,船上客人颇多,十分拥挤,坐在步晨曦身旁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精壮,面目平凡的少年,船行了两个多时辰,他不时地偏头打量步晨曦。此刻步晨曦尽管身着男装,但见她面目白皙俊逸,眉目间凭添一股英姿岚爽之气,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那无暇的面容都是那样的引人注目。
那少年一直看,步晨曦想着心事,竟是浑然未觉。
又过了半个时辰,步晨曦终于察觉到身旁投来的惊奇目光,便疑惑的偏头回视那少年,那少年面色一红,羞涩地捞了捞头,一脸憨厚的道:“这位小哥,你生得可真白净,细眉细眼的,乍一看就像是女孩儿一样,不知这位小哥此行是要去哪里?”
步府除她之外,上至夫人,下至丫鬟,个个的容貌都胜她无数倍,步晨曦长期与之相处,不觉间早已生处了压迫之感,此时忽而与这相貌平凡的陌生小哥坐到一起,反而全身轻松舒逸,分外自在,回话的语气,竟然也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随意:“下鳞城!你呢?”
那少年两眼一亮,兴奋道:“这么巧?我也是去下鳞城!”
步晨曦惊奇的点了点头,神情愉悦的接口道:“你去下鳞城做什么?”
那少年听她这一问,神情就有几分傲色浮现,他朗声道:“我可是下鳞城宋飞大将军直属营里的,前阵子阿娘重病,我见边关平静就告假回乡探望阿娘,这会儿正是要回军营的!”
步晨曦喃喃道:“果然是好巧...”
那少年看她神色有异,惊奇道:“难不成小哥也是要去军营的?”说着,他又仔细瞧了步晨曦一番,却是一脸狐疑的问:“可是我为何以前从没见过你?”
步晨曦淡笑道:“我没去过军营,你自然不会见过我啊!”
那少年更奇怪了:“那为什么...”
步晨曦笑着说:“我堂哥,大...石胜天在宋家军军营的,只是年小就失散了,阿娘临终前嘱咐我,要我一定要找到堂哥,后来就打听到了凤城步府,据那步府的管家说,堂哥参军去了!”
那少年闻得石胜天二字,眼里就有羡慕之色浮现,激动道:“真看不出,小哥如此斯文,竟会是石夫长的亲人,我真是羡慕你啊!石夫长如今已是千夫长了,甚得将军赏识,你这一去,只怕是会平步青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