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花四这边暂且不提,却说杜炜铭抱着梅花来到夕霜小筑,还未进门就瞧见莲儿跪在主屋大门外抽抽泣泣。
杜炜铭一惊,心情沉重起来,他过去将莲儿扶起来拉到院子角落的柳树下,细声问道:“莲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小姐她今日为何会如此心浮气燥?”
莲儿抹了抹红肿的眼角,低低的道:“小姐自昨个儿一早去书房向老爷请安回来就一直坐在窗前发呆,不论我怎么唤都唤不回神!今个儿一早,小姐便开始情绪不定,胡乱发火!我哭不是因为小姐惩罚了我,而是担心小姐将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说,闷坏了身子可怎生是好?”
步晨霜已向步全请安回来,此时听闻声响便自屋内走了出来,她那孤傲清冷的目光在杜炜铭与莲儿身上飞快地扫了一圈,在看到杜炜铭怀中寒梅的时候,气质徒然一变,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透出丝丝尖酸刻薄的味道!
梅花是最有骨气的花,它迎雪展颜,凌寒飘香,是步晨霜最为欣赏的花。可她却不敢将自己比作梅花,只因她是步府大小姐!曾经,她以为,这世间任何的困难都无法阻挡她前进的步伐!可如今,面对命运的捉弄,她这才知道,她并不像她认为的那般超凡脱俗,她会不甘心,会恐惧,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寻求解脱!可是,她没有勇气寻求解脱!原来,她也不过只是一个俗人而已!
想清了这一切,她失眠一夜,也思考了一夜!翠儿与莲儿对她的忠诚她从不质疑!她不愿翠儿与莲儿跟着她这个即将被打入冷宫的小姐受人冷待。因此,她打走了翠儿,打走了翠儿对她的忠诚!她惩罚了莲儿,罚去了莲儿的天真纯良,让莲儿及早地认清,身为步府中人,天真善良是最不需要的!
思绪游转间,步晨霜走向了杜炜铭,眸里闪着寒光,厉声道:“杜炜铭,其实我很讨厌闻到花香!以后你便不要往我园里送花了,最好也不要没事便往园里窜!倘若你喜欢同翠儿、莲儿玩儿,我便请求义父将她们打发去灶房当烧火丫头!”
杜炜铭没应声。在他心中的大小姐清雅如莲,待人和和气气,绝非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所谓事出必有因,杜炜铭从先前遇到翠儿,再至此间莲儿的诉说,杜炜铭心中已略有猜测!
莲儿神色一滞,扑咚一声跪倒在步晨霜脚下,紧紧抓着步晨霜的裙角摇晃,不住地磕头哭求道:“小姐,莲儿不要去灶房,莲儿要留在小姐身边照顾小姐!求求小姐不要赶莲儿走...呜...”
步晨霜眼底一丝不忍转瞬即逝,她提起裙角一把将莲儿丢到一边,尖锐地骂道:“死丫头,哭什么哭?瞧瞧你这副德行,整日不是胡闹就是哭哭啼啼的不知所谓!我留你何用?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莲儿一抹眼泪站起身来,迎上步晨霜冷漠的目光微微一笑,脸上闪耀着坚定的目光,她认真的道:“莲儿知道小姐心里难受,莲儿不知道昨个儿老爷到底对小姐说了什么,让小姐如此消极,莲儿不会说话,不会安慰小姐,惹了小姐的烦,但小姐若气不过,尽管打莲儿,骂莲儿也好!莲儿只求小姐心里能够好受些!别再说那些赶莲儿走的气话!莲儿便是死,也绝不会离开小姐的!”
步晨霜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温暖了心窝,再也无法将那双手抗拒在心门之外!她从不曾知道,莲儿的性格除了天真善良之外,还有如此倔强的一面!莲儿所说的字字句句,声声敲打着她冰封的心门!迎着眼前这双明亮真挚的眸光,她迷惘了:赶她走,当真是对的么?
步晨霜抬首问青天,青天不语!
良久,步晨霜沉沉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屋内,躺在床塌上犹自出神!她得好好想一想了!
杜炜铭欣慰又感激地看了莲儿一眼,默默地走了,带走了一园的梅香。他要去找出让步晨霜性情大变的原因!
掌厨汪贵平今年四十有余,膝下有二个女儿。原本,妻子是替他王家生有一子继承香火的!他记得当初替儿子取的名儿便是铭!可惜天要灭他汪家,铭儿四岁时与玩伴去河边玩耍,掉入河中溺死了。为此,汪贵平在遇到杜炜铭之前的整整十年,皆是过着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为养家而活着!每日无事都要寻事来使自己庸庸碌碌,好忘记那深入骨底的丧子之痛!
直到,大小姐步晨霜将杜炜铭送来了他的身边,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杜炜铭不但名儿与他的铭儿一样,就连那清俊眉目间隐藏极深的赤坦,与他的铭儿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汪贵平固执地认为,杜炜铭就是他的铭儿转世!他让杜炜铭搬去他屋里与他住在一起,待杜炜铭犹如亲生儿子一般关怀入微!
杜炜铭在灶房未能寻到师傅,便寻到了居房里,果然见到了那慈父一般的汪贵平!
汪贵平慈祥的脸上荡漾开柔和的微笑,亲切的唤了声:“铭儿回来了啊!”
夕霜小筑距离膳阁路途遥远,杜炜铭走了一个时辰才回到了膳阁后院,此间一踏入居室门槛,不待歇气,他扑头便急迫地问汪贵平:“师傅,你可有听说昨个儿真人与老爷都谈了什么话吗?”
汪贵平不想杜炜铭说话这般口无遮拦,惊滞间面色一变,急步跺到门前朝外四下张望一番,待查到四下无人之后方才松了口气。他回头瞪了杜炜铭一眼,将当居室门紧紧合上,然后拖着杜炜铭走到床塌旁压低了声音慎重嘱咐道:“铭儿啊,往后这些事情可千万别胡乱打听!这不是我们身为下人该去打听的事!”
杜炜铭急切道:“师傅,当初若非大小姐相救,铭儿恐怕早已是尸骨一堆!师傅你就告诉铭儿罢,真人与老爷谈的可是大小姐?”
汪贵平轻轻抚摸着杜炜铭,叹道:“可不是么?你今晨出去得早,却是没曾听到福管家发下的话!霜小姐已不再是大小姐了!如今的大小姐可是幽婉园的那位了!”
杜炜铭惊疑道:“老爷不是一向疼爱大小姐么?这又是为何?”
汪贵平惋惜地摇了摇头,叹道:“霜小姐身子骨不好,真人说她只怕是活不过十五啊!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