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遇刺一事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各种揣测甚嚣尘上,却很少有人联想到苏小烬的头上。
因着此事与郑七言之死相隔如此之近,有人怀疑是太子下的手。然郑七言一事还未有官方定论,一切都只是揣测。人们也只敢小声议论,不敢声张。
这些事情,苏小烬在宫中一无所知。她身边没有耳目,功力又几乎尽废,对于外面的风言风语她知之甚少。
帝后二人对苏小烬也颇为照拂,时常派了人来慰问,也颇赐了些东西。宫中人人都赞皇后贤德,又艳羡苏小烬有此福气。唯独苏小烬一人郁郁寡欢。
那一日钟蓝旗的话像绵密的针一般刺透了她心中的每一个角落。“…是家主的命令…”
往昔的时光交错浮现。她初见他时,他一袭白衣踏着满地的白雪而来,宛如谪仙。眉宇间尽是少年的意气风发。
一转眼便是她伏在草丛中,口吐鲜血,他居高临下看着自己。是了,永远都是这样。她这样仰望着他,永远无法企及。
“小姐。”宫女衿芝轻声唤她。苏小烬回过神,“何事?”
“七殿下那边来人请您过去。”衿芝小声道,心里却没报什么期望。
已经七日了,七殿下遇刺到现在七日,这个往昔与他的郎情妾意的女子却一日不曾去见他。反而日日在宫中各处流连闲逛。宫女们私下都在叹着她的薄情,苏小烬并不是不知道。
她不是不想,是不敢去看他。那日钟蓝旗前来杀她,夏慕华分明是被误伤。但他只字不提,只是为了帮她掩饰。她若再去看她,一旦半城的杀手再来,后果不堪设想!
思前想后,还是尽早离开此处的好。不能再在宫中害他了!苏小烬乘着无人的时候收拾好了包袱,避开宫中重重耳目。
这几日她已经探出了宫中地形,要避开侍卫的巡逻逃出宫去其实不难。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城看似铜墙铁壁,但总有百密一疏。
苏小烬避开众人藏身在一处假山之中。一队侍卫过去,苏小烬身形一闪躲进了另一片草丛之中。远远便见两个提着灯笼的小宫女款款而来。
“咱们七殿下可真可怜,伤了这么久,那个苏姑娘竟一次不来看他。”
“可不是。从前见他们常常在那边凤仪亭弹琴聊天,有说有笑的呢。”
“唉…七殿下这么好的人,要换做是我,早就——”
“你啊,就别想了。那苏姑娘虽然冷面冷心的,可是生的美啊。我要是有那样一副容貌,也能迷得七殿下神魂颠倒了。”
“那就叫美啦。你没见到太子殿下的侧妃,那才叫真正的倾国倾城。苏姑娘虽然算是个美人儿,可跟那位一比,便是连小指头都不如了。”
“这就叫人比人气死人……”
两个小宫女信马由缰地越聊越远。苏小烬失神地看着凤仪亭,她就这么一走了之,夏慕华或许会伤心吧。再看看时辰,离崇德门换班还早,不如先去探一探夏慕华。
苏小烬将包袱塞进假山石中,一身轻简,很快便摸进了夏慕华宫中。宫内外侍卫守着,苏小烬索性大摇大摆地亮出身份。
听说她来了,宫中人半是惊讶半是鄙夷,她全当做没看见。宫中的老嬷嬷伸手帮苏小烬推开门,所有人立在门边等着跟她一起进去。苏小烬却停下了脚步:“你们守在门外,没有吩咐不许进来。”宫人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苏小烬踏进夏慕华的寝宫。这是她第一次来这儿。屋内清雅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各色各样奇异的物件点缀其间,像一座水晶的宫殿。
夏慕华就躺在青纱之后,双目阖上,眉头微皱。苏小烬静悄悄地坐在夏慕华的身边,轻轻唤了两声。夏慕华没有醒。
苏小烬叹了口气,轻声道:“七哥,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我。这世上除了苏景玉以外,你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了。可我却连累你受伤。对不起……”
“没关系。”夏慕华忽然睁开眼睛,又露出熟悉的笑来,让人如沐春风。
苏小烬吓了一跳,随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有关系。七哥你那天也听到了吧,我就是那个身价三千两黄金的杀手血舞。你对我这么好…都是不值得的…”
“什么胡话。你叫我一声七哥,我还能看着你有事吗!”夏慕华吃力地想坐起身。苏小烬伸手扶起他。
“你不能看着我有事,我同样不能看着你有事。七哥,我自己惹下的祸事我自己解决,我不想连累你。”苏小烬起身退后了一步,忽然拜了拜。
“唉,你这是做什么?七哥我又不是什么神,你别行这么大礼。”夏慕华撑着身子伸手欲拉她。苏小烬退后了一步:“七哥保重。”
说罢转身便走。“站住!”夏慕华大喝了一声。苏小烬咬咬牙,她虽贪恋这一份温情,却也知自己承担不了留下的后果。
夏慕华忽然呻吟了一声,身体重重砸进床中。苏小烬一惊,连忙跑过去扶起他:“怎么了?没事吧?”
夏慕华呜呜咽咽道:“好疼。”
“哪儿疼?”
夏慕华可怜兮兮地伸手指了指胸口:“心疼。”
苏小烬这才发觉上了当,忍不住轻捶了他一下。夏慕华缠了上来,抱住苏小烬的腰:“七哥我风流无双,小烬你居然要抛弃我。这传出去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啊。一想到以后美人儿们见到我都是同情的目光,我的心就碎成了一片片的。不信你摸摸。”
“你是要命还是要面子!快松手!”苏小烬使劲去掰夏慕华的手指。
“本殿下就死要面子怎么了!小烬你别走嘛。有什么事七哥帮你担着!”夏慕华开始软磨硬泡,十八般法宝一一祭出。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你不就是担心七哥我受你牵连嘛。七哥已经向天赐公主借了他们的镇国大将军来,保证刀枪不入!”夏慕华拍着胸脯,手下一个用力,一不小心拍到伤口。
苏小烬满脸写着不信。嘉烨国的镇国大将军钟皓尘乃是剑圣一门的传人,为第十七代剑圣。邱傅山便是钟皓尘的师弟。人家堂堂一国大将军怎么会被轻易请来……
正想着,就听夏慕华一个呼哨。房梁上忽然落下一人来,是个落拓剑客,满脸的胡须。寻常人这么多胡须定然会显得粗犷,但剑客眉目清秀,这些胡须倒是为他增添了不少阳刚之气
苏小烬心中一凛,此人武功当真是绝顶。她来这儿这么久,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一想到方才有个武艺如此高强之人在自己的身后,苏小烬便出了一身冷汗。
“信了吧。”夏慕华面露得色。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你寻来骗我的呢。”
夏慕华抬了抬手:“小钟子,来耍两下给她瞧瞧。”剑圣目露凶光,剑气横扫直刺夏慕华而去。却在离他毫厘之处停了下来。
苏小烬心中暗叹,收放自如,真乃武学大境界!她当年习武,多半耗在了出剑之上。杀手出招,其势有去无回。但大师父说过,有去有回才是武学的至高境界。
夏慕华又随意挥了挥手:“好了,小钟子。回去睡觉吧。”在剑圣几欲杀人的目光之中,夏慕华捉住苏小烬的手:“这下安心了吧。你放心,你的事就都抱在七哥我身上了!”
苏小烬撇开夏慕华,满脸崇拜地飞扑向钟皓尘:“剑圣大人!给我签个名吧!我是你的偶像!呸呸,你是我的偶像!”
剑圣嫌弃地轻轻一闪,飞身落在房梁之上。苏小烬抱着房间的柱子吃力地往上爬,边爬边叫:“剑圣大人,我崇拜你许久了。你收我为徒吧!”剑圣抱着剑索性闭了眼入定。
夏慕华默默地躺好,用被子蒙住了头,开始默念: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
苏小烬爬了几下又滑了下来,一眼瞧见一旁埋头呢喃的夏慕华,冲了过去掀开被子:“七哥,你让剑圣大人下来收我为徒好不好!”
夏慕华两手一摊:“这我可做不到,天赐公主只让他保护我的安全,至于其他我就无能为力了。”
苏小烬遗憾地瞧了剑圣一眼,默叹了一口气……
外面的宫女侍卫听得里面大吵大闹,又不敢进去瞧。只能默默猜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越联想便越是香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