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一道纤细的女人身影拨开众人挤进来,飞快地把江父的嘴掰开,塞了一颗不知是圆还是方的东西进他口中,转头低声叮嘱江母:“看紧他,别让他吞下去,人一醒就要把这东西弄出来。”
江母本想问她塞了什么东西进去,但看到丈夫的脸色自那颗东西入口后竟然好了很多,原本死气沉沉的脸现出一丝人气,也不去管那颗到底是什么了,感激地朝来人点点头,一门心思全部放在丈夫身上。
眼见父亲的病情有所好转,江依柔也松了口气,正想向那人道谢,却在看见那人的脸后,张大了嘴巴,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人,她应该认识的。至于是怎么认识,在哪里认识,和她之间是什么关系,她一概想不起来了,怎么会这样?
来人正是卫天蓝,她无视江依柔那紧紧跟随她的视线,安顿好江父后,起身径直走到方蓉面前站定,直直盯住后者的眼睛,不笑也不说话。
别看她仅着牛仔裤和衬衫,又比穿了高跟鞋的方蓉矮了将近一个头,气势上却一点也不输方蓉。反倒是方蓉被她盯得浑身不舒服,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些,才感到呼吸略微顺畅。
扫了一眼面前的卫天蓝,当方蓉看到卫天蓝身上那套廉价的衣服以及廉价的布鞋时,鄙夷再次浮现脸上,同时在心里狠狠地把卫天蓝咒骂了一万遍。
卫天蓝对方蓉的厌恶视而不见,自顾自报起家门来:“你好,我叫卫天蓝。”她没有伸出手,因为她知道就算伸了,方蓉也不会握的。
果然,方蓉连回应都懒得回应,双手抱在胸前,头扭一边,紧接着奇怪地“咦”了一声。
方蓉头转的方向正好面对吕广,所以能看到本来一直站得笔直的吕广,这时候居然缩头缩脑的,像极了一只遇到猫的老鼠,努力逃避着——卫天蓝的视线。
怎么回事?难道这个女人是吕广的另外一个女人?
方蓉玩味地眯起了双眼。
吕广正在站那手足无措的,无暇理会方蓉审视的目光。他想知道江父的情况怎么样了,不敢动;又想看看江依柔的情况,还是不敢动;最后更想夺路而逃,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躲起来算了,可那更加不可能了啊。最后只得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来吧,要怎么样他也认了,大不了豁出去跟她拼了。
不想卫天蓝看到他的表现,只把嘴一撇,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没轮到你,怕什么?”她既然已经答应过他,自然不会食言了,更不会在这种时候给他难堪的。
吕广苦笑:“我知道!”知道是一回事,害怕又是一回事,谁说知道了就不会害怕的?说不定害怕的感觉更甚。
可他到底在怕什么呢?
看到卫天蓝这样子对吕广说话,方蓉可不依了,双手往胯上一搭,横眼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怎么敢这样跟他说话?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爹地是谁吗?”敢教训她的男人,这个穷酸女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她一只手都能捏死这个女人。
卫天蓝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盯住她的眼睛,淡淡地反问:“认识吕广多久了?”
方蓉本不想回答的,但就是莫名其妙地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毫无反抗地说了出来:“认识三年多了,要说他和谁在一起的时间比较久,当然是我了,难道是这个姓江的贱人吗?”
一提到江依柔,方蓉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本来吕广打电话叫她来抢婚的时候,她是不同意的,也没有兴趣参与。谁叫他竟敢在二十多天前说要跟她分手,还说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绝情话。最后禁不住他的苦苦哀求,又是指天发誓绝不背叛她,又是答应无条件当她的车夫兼劳力,她才好心好意跑这一趟的。想不到他居然翻脸无情,当众拒绝了她,这让她的脸往哪放?她方家的脸往哪放?
方家在本地可是大名鼎鼎的集团,多少人想挤都挤不进来,吕广能到公司里上班,还不是仰仗她的关系?单凭这一点,就比那个叫江依柔的贱人好太多太多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和江依柔在一起?”
“当然知道,他什么事都不敢瞒我,所以我从头到尾都知道,可我对这个女人没兴趣,他爱玩就让他玩咯,谅他也不敢背着我碰这个女人。”对这一点,方蓉还是很自信的,因为她找人看得很紧。
卫天蓝“嗯”了一声,不再看方蓉,转身对吕广丢下一句:“尽快解决,救人要紧。”无关紧要的人,她不关心,也懒得花这个心思去关心。
走到正在悠悠醒转的江父身边,卫天蓝手法利落地打开他的嘴巴,掏出先前被她放入口中的那颗东西,然后迅速扶起江父到后面的休息室去了。那颗东西刚放进去的时候好像是红色的,等再拿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黑色。可惜她的动作太快了,旁人看得不是很清楚,无法确定是不是。
卫天蓝一离开,吕广马上来了精神,搂住正要跟进休息室的江依柔,站到话筒前,大声喊道:“各位,请听我说句话再走。”
经过刚才的那场混乱,热闹的大厅变得有点冷清,有很多人偷偷溜走了,剩下来的大都是和江家关系不错的人。虽说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可好心人毕竟是大多数,他们仍然希望能看到一个圆满的结果。
有些原本走出去的人听到吕广的喊话,也陆陆续续地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他。
吕广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道:“我承认,我以前确实做了对不起小柔的事,但我早已经和这位方蓉小姐将事情全部说清楚了,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至于小柔,我发誓会用我所有的生命去爱她。”说完,朝主桌上坐着的一个男人使了个眼色。
那男人本来一直坐在主桌上吃饭,沉默不语,也很少和人交谈,没人知道他的身份。看到吕广的示意,立即从随身的公文包中拿出几个厚厚的牛皮纸袋,上前递给他。
吕广接过牛皮袋,举高向人们展示:“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我的话,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已将我的全部财产分成了两份,一份留给生我、养我、育我的父母,另一份则留给我的妻子——江依柔。”
说完,他将两个牛皮袋分别交到江依柔和父母手中。
“儿子,你这是做什么?”生气归生气,但吕广一宣布和方蓉断绝关系,吕父马上就原谅了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吕广安慰地拍拍父亲的手,举起第三个牛皮袋:“另外,我还买了一份保险,保险受益人也是我的妻子。”他把第三个牛皮袋交给江依柔后,柔声说道。“小柔,我把我的全部都交给了你,以后你可要对我负责。”
吕广的父母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们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直觉他这是在交待后事。正常人会在喜庆时刻把财产全部分出去的吗?更何况他有没有财产都两说。
至于江依柔,也许是担心父亲的病情,在吕广说了这么多之后,还是完全没有反应,木然地望着休息室的方向。
吕广叹口气,转身面对方蓉:“至于方蓉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我的婚礼,但现在我郑重地请求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直到这个时,方蓉才相信吕广是真心诚意的想和江依柔结婚,而她则被吕广耍了。不由得脸色大变,声音变得尖锐刺耳:“目的?我还能有什么目的?你打电话骗我过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是谁在电话发誓,说如果敢不承认我就会不得好死的?还说你要是不跟我走,就会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的?”
她的话让吕广皱眉,忍不住低声埋怨了一句:“他还真毒啊……方蓉小姐,我不知道他对你说了什么,但那根本不是我的意思,你就当做从来没听过吧?”
“他……你……你到底在说什么?”方蓉被他的话搞糊涂了。“我不管,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对不起!”
“我给你机会,你再说一遍,走不走?”
“对不起!”吕广依旧坚定地拒绝。
“很好,吕广你给我听好了,现在是我甩你,不是你甩我。”方蓉第三次撩拨头发,这似乎成了她习惯性的举动。“本小姐有财有貌,追我的人多得是,跟你也只是玩玩而已,怎么可能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呢。”
话音未落,她突然举起手一挥,一个响亮的耳光在大厅内响起,吕广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但是,没人可以这样子耍本小姐,这记耳光就是让你记住这一点的。”下一秒,她的手背顺势上扬,又是一个耳光打在江依柔的脸上。“这就是你勾引男人的教训!”
“你怎么打人了?”
“本小姐就打了,怎么滴吧?这是你们欠我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小贱人,你们就双宿双栖去吧,本小姐不稀罕。哼——”方蓉说完,用力一跺脚,转身朝门往外走了出去。
比起自己挨打的那点痛楚,吕广更心疼的是江依柔。可他毕竟理亏在先,而且没有打女人的习惯,只能恨恨地瞪着方蓉,任由她趾高气昂地走出大厅。
她一走,立即有好几个人悄悄尾随出去,找机会向她搭讪。美丽的女人向来不乏追求者,更何况是年轻、美丽又多金的女人?其中有个大高个、长腿、一头金发的男子最得方蓉欢心,一开口就逗得她咯咯咯笑个不停。两人很快熟络起来,甚至还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
虽然当众挨了方蓉的耳光,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吕广还是暗自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方蓉的事情已经解决,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一转头,发现江依柔一手捧着属于她的牛皮袋,一手抚住被打的脸颊,目光涣散,没有任何反应。
不能再等了,吕广匆匆向父母交待道:“爸,妈,这里的事交给你们了,回头再跟你们解释。”
说完,半搂半抱地扶着江依柔用最快的速度往休息室走去,丢下满腹疑问的父母在那大眼瞪小眼。
打开休息室的门,吕广一眼就看见卫天蓝正优哉游地哉坐在一张椅子上看书,江依柔的父母却不见了踪影。
“救命啊!”吕广冲到卫天蓝面前,把江依柔推出来:“她快不行了。”
在这段时间里,江依柔就像是他手中的牵线木偶,任由他摆布,除了眼球子偶尔转动一下之外,别的反应都没有。
“让她坐下!”在这种时候,卫天蓝还是不紧不慢的,伸手指了指放在她面前的那张椅子。她会到这里来,自然是为了救人,不然是来这里看闹剧的吗?这种抢新娘、新郎的戏码,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电视上演得精彩。
吕广小心翼翼地扶江依柔坐下,伸出手指怜爱地抚了抚她被打的脸颊,眼眶泛红地问卫天蓝:“来得及吗?”
卫天蓝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朝他摊开手问道:“东西呢?”
“什么东西?”吕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赶紧从梳妆台下面的柜子里抽出江依柔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一串手机链递给她。
卫天蓝正要接过,眼角扫到休息室的门外有几个服务员在那探头探脑的,便朝门口呶了呶嘴:“关门!”
“哦!”吕广立即飞一般冲向门口,将门关上,闩紧,又飞回到她面前。
卫天蓝这才接过手机链,将它举到江依柔眼前晃了晃,将她的目光吸引过来,才把手机链放入她的手中。
手机链接触到江依柔手心的那一刻,她全身像被电到似的,终于有了点反应,眼神不再像以前那么呆滞,面部也开始有表情了。就是行动有点不受控制,特别是当她感觉到掌心握有东西,想看看是什么时,才发现不管是抬手还是低头等简单动作,她做起来都万分艰难,仿佛这具身体已经不是她自己的。
当她看清是那条手机链时,嘴巴蠕动半晌才诧异地问:“这个……我是不是见过……”这串东西很眼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到底是哪里呢?哪里呢?为什么她想不起来了?
卫天蓝把她的双手放到一起,让她同时握紧手机链,柔声道:“它是你的,记得吗?”
手机链的心形造型硌得江依柔的手心很痛,但木头的温润质感却令她安心,很多画面在脑海中一晃而过,快得她来不及抓住。她唯有闭上双眼,努力抓,努力抓,努力抓……
一旁的吕广见她这样,忍不住插嘴问:“怎么没用?”
“差几样东西。”
“差什么?我去拿来。”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时快时慢的敲门声,还敲得很有节奏感,听起来像是某首知名童谣:“我是一只小鸭子,咿呀咿呀哟……”
卫天蓝被那阵敲门声弄得皱了皱眉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