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群教师队伍中望着施玉冉和路雅静离开的男人,是雷雨川。
其实他的身份并非老师,不过是在某场建筑设计比赛中赢了一个三等奖,然后作品被这间学校的负责人看中,采用了他的设计来新建的科学馆,所以在奠基仪式时请他过来,一半是参观,一半是为了增加点人气。
雷雨川素来对这种场合不屑一顾,只想留在家里安静地玩他的游戏。他始终觉得人类是极为虚伪的一个物种,很多时候明明是不喜欢的,偏偏说出口的却是夸奖与赞赏。特别是那种需要猜来猜去,话中带话的场面话,让他觉得更加难以忍受,能不接触就尽量不接触。
这次会过来参加聚会,主要原因就是卫天蓝。她再次祭出重量级的杀手锏,说是要去找龙筱羽,问问她这两年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他喵的,如果他敢去打扰她的生活,他会一直躲在房间里不见人,宁愿每天想她想到睡不着,都快想出心脏病了,也不敢去见她一面吗?
没办法,这次又是卫天蓝赢了。他唯有不情不愿地过来露一露脸,做一次他最讨厌的那种虚伪人类。想不到一来就看见这么好玩的事情,找点事给卫天蓝做做也好,免得她找机会打扰他玩游戏的兴致。
安心慈善助养会长的身份以及认亲的戏码不是他所关心的重点,他在意的是那个认亲的小女孩。小女孩身上隐隐带着一种黑色雾气,张牙舞爪的,一点也不像是年轻朝气的女孩身上应该有的气息,邪性得很,想来她背后的那个邪物一定不简单。
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山庄,雷雨川迫不及待的想把学校所见所闻向卫天蓝说一下,突然发现山庄里的气氛有些诡异,一向坚持开门营业的执镯小店竟然挂起了大大的“休息”两字,守店的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店里遇到了强大的对手,山庄里的人有可能凶多吉少了。雷雨川立即奔上楼,却看见卫天蓝家里的门大开着,里面人来人往的,热闹得很。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起码可以肯定他们全都没事,雷雨川放下心来了。
踏进卫天蓝家的客厅,雷雨川一眼就看见本应在闭关的林树生居然坐在沙发上,用右手扶着受伤的左手,一脸的茫然望着拿出医药箱,准备帮他上药的祝雨叶。
林树生的左手受伤了?雷雨川觉得很奇怪,忍不住走近了看。
细看之下就更加奇怪了,因为林树生的伤口集中在他的五个手指上,所处的位置以及形状居然和卫天蓝的一模一样,同样是各缺少一片血肉。
这是怎么回事?
雷雨川抬起头,发现卫天蓝紧紧挨着林树生坐下,眼眶红红的。想用手帮他扶住左手吧,却又办不到,只能痴痴望着他,心疼与内疚之情全部写在了脸上。然而林树生看不见她,对她的表现没有任何反应,看得旁人都想为卫天蓝掬一把同情的泪了。
唉——
雷雨川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只是不敢去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可那人毕竟是他能看见与接触到的,只要他愿意还是能让对方知道他的心意。卫天蓝却比惨多了,明明最爱的那个就站在她的眼前,对方却碰不到也见不到她,对她的感情没有一点回应,连拒绝也没有,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伤感的吗?
看见卫天蓝现在的样子,他忽然没有了之前想捉弄她的心情,这些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雷雨川转过身,默默走回自己的家。
祝雨叶一边帮林树生上药包扎,一边对卫天蓝说:“你看到了吧?他虽然看不见你,但你有任何损伤,他会感同身受,慢慢在身上浮现同样的伤痕。所以你以后一定一定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为自己也要为他着想,知道吗?”
“我知道了!”卫天蓝哽咽着回答祝雨叶。“我以为他只在生死关头的时候出现,我受点小伤应该没事的……”一向坚强的她此时很想哭,很想抱着林树生放声大哭。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又把眼泪硬生生给憋了回去,不让其他人看到她软弱的一面。
乔治坐在卫天蓝旁边的单人沙发椅上,闭着双眼,眼皮在快速地动来动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他脸上的表情很不好,整张脸都是绷着的。特别是卫天蓝开口后,他张开满是血丝的眼看了看她,再次闭上,但整个人则软软靠在了椅背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对卫天蓝,他无能为力。对林树生,他也恨不起来。如果林树生能看见卫天蓝,不管是接受她还拒绝她,他还有理由生林树生的气,大大方方的和林树生打上一架,但现在……
“唉……你们哪……”祝雨叶帮林树生包扎好后,看了看卫天蓝,又看看林树生,最后视线停留在乔治的身上,轻叹着,不知该对他们三个说些什么了。
林树生见祝雨叶在那自言自语的,忍不住奇怪地问她:“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包好啦。”祝雨叶收拾好东西,提着医药箱站起来,看了看卫天蓝,才特意交待林树生。“你最好留在这里养两个星期的伤,要练功就在客厅练吧,不要到处乱跑。”说完,拉着乔治走了出去。
她已经是最大限度地帮卫天蓝了,要做的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接下来的,就是卫天蓝自己的事了。
卫天蓝也知道祝雨叶是在帮她,感激地朝祝雨叶点了点头。即使林树生看不见她,但能留在他的身边总是幸福的,在他闭关之前,她哪里都不会去了。
乔治沮丧地走到雷雨川家里,雷雨川和穆朗已经在等着他了。
刚进门,穆朗就塞给他一大杯红酒说:“喝了它吧,会好受一点的。”林树生受伤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早就做好了准备等乔治上来。
接过酒一口气喝干,乔治才擦擦嘴角,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来,我们玩游戏吧。”
“不了,平时都是你们陪我喝酒的,今天就让我们陪你喝酒吧。”雷雨川拒绝了他。
雷雨川之前肯让他们进来玩游戏,大多数时候是为了拉着他们两个陪他喝酒的。殊不知,酒入愁肠愁更愁,烦恼事越说越烦,酒也越喝越多,最后他们全部喝得烂醉如泥的,瘫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却又乐此不疲。
今天,任谁都知道乔治的心情不好,唯一能发泄的渠道自然是喝酒了,雷雨川和穆朗已经做好了陪他醉死的准备。
“好!我们不醉无归!”乔治一把抓起茶几上的红酒瓶,扬起脖子就灌。他喝得又快又急,自然是很快就呛到了,呛得他不断咳嗽,连眼泪都咳出来了。
是真的呛到了,还是因为心里难受?
雷雨川和穆朗看在眼里,却不点破他,各自拿过两瓶酒,陪着他一起喝下去。
等到酒瓶全都见底了,他们三个才一起哈哈大笑地倒在沙发上,笑得无法自抑,笑得张狂而放肆。
笑着笑着,这些笑声却渐渐变小,最后演化成了苦笑。
穆朗看了看乔治,首先问他:“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乔治被穆朗的问题问住了,抹把脸深思起来,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脸上时喜时悲,但更多的是微笑,是想到卫天蓝的笑脸时的甜蜜。
雷雨川和穆朗互望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过了很久,乔治才幽幽说起:“六年前,我到中国来散心和避难,想不到在街上看见了她。在看见她的一刹那,我终于知道我要找的答案是什么了!”
“什么答案?”
乔治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倒是雷雨川哼一声,语带不屑地说道:“他想知道自己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什么?”穆朗被雷雨川的话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可后来想想乔治喜欢的人是卫天蓝,又释然了,反而觉得自己的反应过激了点。
“我也不想啊。”乔治早知道他会是这种反应了,无奈地耸了耸臂。“从我发育时开始,我就发现自己对女人不感兴趣了,但同时又对男人也不感兴趣,完全没有任何生理反应。”
“你不会有什么……障碍吧?”穆朗问得很含蓄。
但乔治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一开始我也这么以为,看了很多医生,吃了很多很多的药,用的方法全部没有用,就连那种蓝色的小药片也不行。于是我只好到传说中的神秘中国来,看有没有办法神奇的方子治好我。”
“所以,是小蓝开药方治好你的?”
“没吃药。”
“那是什么?”
“就是……一看见她……就……这样……”乔治做了个“竖旗”的动作。
“哈哈哈哈——”穆朗看懂了,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用力捶打自己的膝盖。
乔治被他笑得无地自容,只好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继续笑下去,同时拼命扯开话题:“那你呢?你和小柔……”
提起这个,穆朗就无比自豪地挺了挺胸:“还用说,她是我老婆!”
“什么?”
“该死的!”
雷雨川和乔治这两名经常得不到释放的怨男气不过了,同时暴起“追打”穆朗,直到闹够了,玩累了,他们才重新开三瓶酒,继续喝。
又喝了几口,穆朗才接着问:“既然你这么喜欢她,为什么平时不多找机会接近她?”其实这个问题是江依柔让他帮忙问的,她对这个好奇很久了。可惜她是女人,不方便问这些,还是男人与男人之间说话容易点。
“她不准,不允许自己和我有任何暧昧,还说如果我敢越界,她会赶我走,并且永远不见我……”
一时的快意换来永远不见的痛苦,与长年的隐忍换来留在她的身边,两相比较,他宁愿选择后者,起码还能以朋友的身份留下来,有机会看见她的一颦一笑,听到她说话,分享她的快乐与不快乐。
其他的,他别无所求,也没有权利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