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沛德真是憋得太久了,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痛痛快快地说出他的心里话,一说便再也停不下来:“我为什么不早点说?整容有风险我说过吧?身体换漂亮不值得有说过吧?可你听了吗?你不但一意孤行,还怪我阻止你,骂我这么做是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才逼得我不得不逃离你。”
“你本来就不应该离开我,我们是夫妻啊,为什么我要找你说句话,还要通过你的秘书转达?”
“自从你整容后,你每天最在意的就是你的身体了,总在镜子面前看你的眼是不是够大,双眼皮是不是够宽,鼻子够不够挺,皮肤够不够白,你哪里还有时间来管我的事了?最要命的是每次见面,你不是要我帮你检查还有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就是告诉我某某女人说你的身上有点小瑕疵,你要修补它。既然这样,我还回家做什么?咱们不如直接到医院谈好了。”
“你不要把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尽管陈玥婷被绑在了床上,但和陆沛德的争吵让她忘记了如今的处境,完全豁出去了,突然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咬牙切齿地冲陆沛德大喊。“漂亮不是女人最终的追求吗?你去问问外面那些女人,有谁不想变漂亮的?就算是公认的大美女,也会觉得自己不够完美,想变得更加漂亮,更何况是我们这种平凡人?天生长得丑不是我们的错,现在有机会改正了,为什么要看不起我们?所以我没错,我没错,我没错——”
若问她懊悔否?她伤心否?她难过否?没人知道,因为在她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上,表情早已僵硬,哭起来像笑,笑起来也像是在哭,没人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想表达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这难道不是一种悲哀吗?
其实,她本可以拥有老公全心全意的爱,拥有幸福平稳的生活,拥有许多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一切。可她轻易放弃了,一手毁了这样的生活,变成丈夫陆沛德最讨厌的那种女人。爱慕虚荣,攀比心重,只关心自己的脸部哪里不够完美,哪里还需要修补,却完全忘记了修补她和陆沛德之间的关系。
原来,是她自己亲手毁了这些人、这些事。既然她已经失去了一切,那她就只能握紧现在还能握紧的。除了漂亮的容貌,她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如果连这个也放弃了,那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她绝不能说自己后悔了。
陈玥婷的固执和不肯认错的态度,把陆沛德气得直跳脚:“那你就顶着那张僵尸脸生活下去好了,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给我换脸?还断我的手、挖我的心、吸我的脑髓,让我受尽折磨才死?”
“啊——”陆沛德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发出轻轻的叫声。
想不到啊想不到,对陆沛德下毒手的人,竟然是那个本该夜夜与他同榻共眠的枕边人,人心果然是最难测的。
陈玥婷面对陆沛德的质问,一个迳儿的冷笑,只有冷笑。冷酷的笑声伴着她那张僵硬的脸,在无影灯下显得那么的怪异,笑得在场的人都觉得毛骨悚然的。
直到笑到她满意了,陈玥婷才幽幽说:“既然阿成是依着你的样子来变化,当然得改变你的样子了,难道改变他吗?而且,他要完全的取代你,必须得拥有你精湛的手艺、缜密的心思和天生的才能了,所以只能吃掉那一部分了。”
卫天蓝忍不住出言斥责陈玥婷:“以形补形?荒谬!”
对于这样一个为了美丽而走火入魔的女人,卫天蓝都不知道是该同情她还是讨厌她了。到底是需要怎样的执着与顽固,才会让她走到现在这种地步?人心的贪婪就像一个无底黑洞,不管投入多少东西进去,始终无法填满它,只会让它的胃口越来越大。
陈玥婷倒是不以为然,她别有深意地望着卫天蓝:“总要试过才会知道行不行得通了。事实证明,这是可行的……”
卫天蓝看到陈玥婷脸上阴狠的笑容,情不自禁的一愣:“你也想对我这样?”她突然明白到,陈玥婷收集她的头发和指甲,并不仅仅是为了控制她这么简单,而是想把阿成变形的办法用在她的身上。
“呵呵呵……”陈玥婷笑而不语,等于是默认了。
“难道你以为吃了其他的女人,就能恢复你的青春了,变得和她们一样了吗?”
“不试过怎么知道不行?我差点就可以成功了。”
“你这个女人!”本来乔治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陆沛德两夫妻在吵架的,听到陈玥婷竟然想吃掉卫天蓝,妄想取代她的身份之后,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又开始一连串的德文咒骂。
其他人因为听不懂他在骂什么,也就任由他骂去,谁也不去劝他。
还有几件事,卫天蓝必须问问清楚:“为什么要让陆沛德魂飞魄散?你有这么恨他吗?”
“后面已经不恨了,他死不死跟我没关系。可我不能让他的灵魂下到地府去告状,这样就会被人知道活着的陆沛德是冒充的,我不能冒这个险。”
这就是陆沛德当初全心全意爱着的女人,她怎么能下了这种毒手啊!在场所有的人都对陈玥婷投以鄙夷的目光,随即又转开视线,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事到如今,陈玥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还在那继续说道:“那些看守楼盘的人也真够笨的,他们只关心楼盘里的东西有没有少,却并从不去注意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
她停了一下,又开始发出那种冷冷的笑声,似乎是在嘲笑看守楼盘的人又笨又傻。可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笑的那个人其实是她自己。因为她费尽了心思,不惜泯灭良心来换取漂亮的容貌,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了。
美丽,于她而言永远只是一个传说!
“那么阿成呢?你为什么要杀他,又是怎么杀的?”
“我要出国避难,留下他的话,被你们一吓就什么都说出来了,这不是太危险了吗?至于怎么杀他嘛,那还不容易?一个刚成形的小妖怪,我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要他喝什么都行。随便拿杯加了料的水给他,他也喝个一干二净的。枉我之前做了那么多的准备,连麻醉药也弄来了,啧——”
卫天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当初陈玥婷骗她进屋之后,她昏迷了过去,连怎么到这里来的都不知道。以陈玥婷的身高和体重来推算,一个人应该搬不动她的,肯定是给她用上了麻醉药,在她昏昏沉沉的时候,自动跟着陈玥婷过来了。
既然事实已经全部弄清楚,陆沛德也已经恢复了记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怎么处理陈玥婷了。
所有人都目光放在卫天蓝的身上,习惯了由她来做出决定,
卫天蓝想了想,决定解开绑住陈玥婷的牛筋绳:“你走吧。”
乔治明白她的意思,什么也没问,上前帮她一起解绳子。
江依柔和穆朗理解不了卫天蓝的做法,想制止她又不敢上前,只能在旁边不停地问:“为什么要放她走?”
“我曾说过,活人的事不管。”卫天蓝望着穆朗,提醒他是否还记得这句话。
穆朗当然记得,这是卫天蓝曾在他的婚礼上说过的话,因为他自己的身份也比较特殊。既然卫天蓝已经说出这样的话了,他不敢再有任何异议。
至于江依柔嘛,她一向是很听卫天蓝话的,自然也不会反对了。
只有陆沛德不同意卫天蓝的做法,面目狰狞地望着卫天蓝,几乎是跳着脚问道:“为什么放了她?她这样子对我,难道不应该付出代价吗?难道我就白死了?”
“不然怎么样?”卫天蓝习惯性的一挑眉,冷冷地反问陆沛德。“是要把她也杀了,然后剥皮抽筋再鞭尸?”
“是,我要她死!”陆沛德说完,声音开始发生了变化,手术室内竟然卷起了几股小旋风,看样子他是非要陈玥婷的命不可了。
卫天蓝拉下脸,说出来的话已不太好听:“我不管活人的事,但死人做恶,那就非管不可!”
陈玥婷本来还打算逃跑的,想不到卫天蓝竟然站在她这一边,不让陆沛德伤害她,不免有些沾沾自喜了。乔治解开她以后,她倒是不急着逃跑了,反而躲在卫天蓝身后,想看陆沛德和卫天蓝最终会不会打起来。
陆沛德没有让陈玥婷失望,他已经抱着同归于尽的打算,想凝聚力量扑向卫天蓝身后的她:“只要这个贱人死了,我随便你怎么对我。”
卫天蓝用行动表明她的立场,向前两步挡在陈玥婷的面前,迎向陆沛德。
眼看际沛德和卫天蓝就要起正面冲突了,一旁的乔治突然把陆沛德拉住:“听我说几句!”
“滚开!”
“先听我说完,如果你还坚持要取她的性命,我乔治绝对支持你,帮你拼了!”
“真的?”陆沛德心动了,踌躇一下才说。“好,我听你怎么说。”其实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卫天蓝的对手,如果乔治真的愿意帮他,那他也许还有机会报仇。
乔治神秘地向陆沛德挤了挤眼,说道:“相信我,她死了,反倒还解脱了。”他故意压低了嗓音说话,实际上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陈玥婷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意思?”陆沛德一愣,不明白乔治的意思。
“你是整容医生,她哪里动过刀子,你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
“清楚啊,可这与放她走有什么关系?”
“那些刀口,每到阴雨天气就会发麻,严重的还会隐隐作痛,这你也清楚吧?”
陆沛德频繁点头,脸色开始由阴转晴:“嗯,对的。特别是骨头部位的刀口,有些骨头被切后是会骨质增生的,这也是她痛得连路也走不了,必须经常坐在轮椅上的原因。”
“我觉得,她的整容后遗症已经出现了吧?”
“出现了,由于脸上动刀太多,肌肉已经失去弹性,挂不住了!”这下子,陆沛德明白到乔治的意思了,表情变得兴奋起来。
他没注意到的是,陈玥婷的表情却不似方才的兴奋,反而变得越来越阴沉,甚至是有些面如死灰了。
“她最在意的是别人的目光,最重视的就是漂亮,但你觉得她能保持多久。”
“难说,有钱的话可以不停地修修补补,维持得长久一点,但没钱了就……”陆沛德说着说着,竟然开始有点同情陈玥婷了。
是啊,有时候取了那人的性命反倒是帮她解脱了,还不如留她在这世上受痛苦,特别是这种痛苦还是她自己要求得来的,她就算再难受也必须接受,并且不能把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
或者,这才是最彻底的煎熬。
有什么惩罚比眼睁睁看着拥有的一切渐渐消失更让人崩溃呢?得不到,不一定是最痛苦的。只有得到了,最终却又失去了才是最痛彻心扉的。所谓眼不见,心才不烦,死了不一定是结束,活着也不一定快乐。
既然陆沛德已经死了,陈玥婷也就失去了经济上的支撑,代替他的阿成也被陈玥婷杀了,那她哪来的钱进行修补呢?就算放了她,对她来说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啊——”江依柔突然发现惊恐的惨叫声。“她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