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云雾渐起,在远处形成一个结界,把卫天蓝等人隔离在里面。结界外,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结界内却是阴霾密布,阴风阵阵。
那几道黑影一浮出水面,便张牙舞爪地向着岸边的卫天蓝等人飘过来,来势汹汹。昏暗的海面中,依稀能看见那些黑影全部没有下半身,只有几缕黑气与海面连成一体。
卫天蓝和乔治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早就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穆朗虽然曾经是鬼,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被那几道黑影吓得接连后退了好几步,下意识的转身想逃。扭头却见到卫天蓝和乔治依旧一副处变不惊的神情,他又硬生生的停住身形,甚至往前站了两步,与他们并列。
江依柔因为闭目使用唤灵术,没有看到这一切。
黑影们似乎对卫天蓝有所忌惮,不敢直接朝她冲去,转而扑向剩下的三个人。每三个黑影集中对付一个人,数了数,正好是九道黑影。
“小心!”
穆朗只来得及对江依柔发出一声警告,便被对付他的黑影逼得手忙脚乱,自顾不暇了。
“什么?”江依柔听到穆朗的叫声,睁开眼想问他怎么回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劲风。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大力便击打在她的身上,把她打得双脚离地,朝着汹涌的海浪一头栽过去。
卫天蓝这时才开始有所动作,一个闪身闪到江依柔脚下,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脚踝,及时止住了她的去势。乔治摆脱了对付他的那些黑影后,同一时间赶到卫天蓝身后,正好接住江依柔往下掉落的上半身。他的双手一搭住江依柔的肩膀,顺势借力往右一扭,卫天蓝也在这个时候放开握住江依脚脚踝的手,后者便稳稳站在了地面上。
除了头晕目眩以及被打中的地方隐隐作痛之外,江依柔一点事也没有。
卫天蓝和乔治俩人一拉、一接、再一放的动作,时间短,动作迅速,配合度不仅仅是默契而已,根本就是不需要言语也能心意相通的境界。看来他们已经搭档很久了,只是他们之间为什么一直没有擦出什么火花来呢?
穆朗和江依柔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个问题,不过江依柔此时有人保护着,穆朗却没有。一个分神,穆朗被其中一个黑影打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那个黑影准备乘胜追击时,却发现自己被粘在穆朗身上动也不能动,吓得它发出刺耳的怪叫声,希望伙伴们过来帮它一把。不想,剩下的两个黑影看见它这样,不敢上前,任它在那怪叫连连。
打中江依柔的那个黑影也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同样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两个怪叫声此起彼伏,把那些黑影震慑住了,它们这才明白,不管是四个人的哪一个,都不是它们惹得起的,只得远远的站开了去,不敢再对乔治和江依柔出手。
黑影一不进攻,乔治立即与卫天蓝并肩站到一起,挡在江依柔的面前。穆朗见此,也忍痛站了起来,慢慢挪到他们的身边。
“继续召唤,正主没出来。”卫天蓝望着黑影,在江依柔耳边吩咐一声。
江依柔这下子有信心了,马上紧闭双眼,全神贯注的进行召唤。
没过多久,另一个黑影从水面升了上来。它比之前出现的那些黑影体积还要大一些,但整体颜色淡了很多,而且飘浮的速度也不快,很慢很慢的来到卫天蓝等人面前,静静凝视着他们。
这一次,卫天蓝终于把他的样子看清楚了。
他不是很高,大概1.70米左右,皮肤苍白,眼睛黑亮,除了嘴唇没有血色以外,整个外表可以用“俊美”一词来形容。但他很瘦,穿着一套清朝时期的布衣长褂,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头顶还可笑的剃了半瓢,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辫子。
此时的他看起来已经不那么可怕,甚至是与他之前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更像是人们常说的文弱书生。如果不是因为他正用双手紧紧捂住胸口,表情很痛苦,时不时伛偻着身子喘气,卫天蓝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个鬼会是伤害了好几个女孩的恶鬼。
也许是刚从水里出现,他全身都湿透了,从头到脚都在滴着水,水珠缓缓从他的身上滴落,汇集到脚下,变成一条细细的水线,一直连接进海水里——他是水鬼。
“终于出来了?”卫天蓝先开了口。
“想不到你还是找到这里来了。”水鬼苦笑了一下。
也许是笑得太用力了,扯动了他的伤口,让他再也笑不出来,痛苦地弯下了腰。
“凡事皆有痕迹可寻。”卫天蓝淡淡解释完,才指向周围那些正处于惊恐之中的黑影,厉声说。“没想你竟然让她们为你作伥。”
“伥”,传说中是被老虎咬死的人变成的鬼,所以又有“为虎作伥”的一说。但其实伥不只是为老虎服务的,只要一个人在死前被吓得神智迷失,死后就有可能跟着加害于他的鬼或怪,听命于那个鬼怪,从而成为伥。
眼前这些助纣为虐的黑影,其实就是之前被这位“文弱书生”害死的几位少女的灵魂。她们并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只是听这个“书生”的话,照他所说的去做而已。
水鬼轻轻的笑了:“我没逼她们,是她们自愿的。”他的伤口让他实在没办法继续笑下去,干脆坐在水面上,叹了口气。“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所以,我不会再逃了。”
卫天蓝回他一个冷哼。即使他想逃也是徒劳的,只会做无用之功。既然她能找到这里来,就说明这里是他出事的地方,除非他能放下一切恩怨去重新投胎,不然,不管他逃得多远,最终还是会回到这里。
“知道我为什么要找她们过来吗?”
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
“还是给你们说个故事吧。”也不管卫天蓝听不听,水鬼自顾自说了起来。“在下本名柳域,字寄尘,嘉庆九年离家参加三年一开的秋试……”
他说的其实是一个老套而狗血的爱情故事:一名书生为了求取功名,变卖了所有的家当上京赴试赶考,却在青龙镇遇到了首富洛家的千金小姐洛香华。两人一见钟情,花前月下,沉浸在爱情的美丽中。最后更是互许终生,山盟海誓。
如果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那就大错特错啦,故事的后续并不美丽。
那时候小姐求书生留下来娶她为妻,不要再进京赶考了。无奈功名的诱惑更大,书生拒绝了小姐的挽留,义无反顾地踏上远途。临走前,依依不舍的小姐送了他一块玉佩当做信物。
可惜天不从人愿,他落榜了,连半个功名也没有。失意的他返回小镇想找小姐再续前缘时,才发现小姐已被另许了夫家,在他离开几天后就被迎娶过门了。当他费尽心思打听到小姐的下落,赶到小姐的夫家时,更残酷的打击在等着他——小姐已经投海自尽了,尸骨就被葬在了后山之上。
伤心之余,他整日以酒度日,喝了酒后就握着那块玉佩跑到小姐坟前痛哭。可不管他怎么哭,小姐也不能复生了。有一次坐船出海时,喝醉了的他不小心把玉佩掉到海里。那可是小姐留给他的唯一信物啊,为了捡回玉佩,他毫不犹豫的跳入海中,淹死了。
死后,他担心自己会忘了小姐的样子,一直不肯投胎转世,不肯喝孟婆的那碗忘情汤。可过了这么多年,他至今也没找小姐的转世,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所以他只好依据小姐的相貌到处去寻找,他相信,只要持之以恒,一定会有找到小姐的那一天。
听了水鬼柳域的故事,卫天蓝不但不同情他,反而语带不屑:“给你找到又如何,再一次辜负她?”
“不,在下绝不会再辜负她了。”
“自私!”
“你怎会如此评价我?”
“你可曾想过,她是否愿意见你?”
卫天蓝的话把柳域问哑了:“在下……”
“功名才是你的最爱,为了功名你抛弃洛家小姐,功名没了才想到她,连她也没了的时候,你不愿承认从此一无所有,于是想尽办法也要找到她,甚至不惜为此害人。”卫天蓝一口气说出这么长的句子,引得穆朗和江依柔一起侧目。
“我……”
“你愿意洛小姐看见你这样?”
想了很久,柳域才摇摇头:“不想,看来在下真的错得离谱。”
“还是放下屠刀,随我走吧。”卫天蓝取出一个瓶子,示意柳域进去。
柳域回过头看看还躲在远处瑟缩的那些女孩子:“那她们……”
卫天蓝知道他是愧对这些女孩,也不勉强,只是微笑着拿出一个瓶子,打开木塞,轻声说:“快去找你的女儿吧。”
一股轻烟从瓶中飘出,化成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大娘模样,在抱成一团的黑影穿梭,最后停留在一个较为娇小的女孩面前,大叫一声:“倩儿。”
被叫的女孩浑身一抖,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一看见面前泪流满面的老人,“哇”的一声扑到她的怀里,大哭起来:“妈,你怎么来了?”
原来她就是徐倩,这个老大娘就是徐倩的母亲。她虽然病逝了,可是因为实在放不下女儿,所以一直阴魂不散,留在家中盘旋不去。卫天蓝之前进入洗手间,就是准备带她回去,慢慢化解她的心结再让她投胎的。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徐倩,那卫天蓝以后的工作就轻松多了。
徐倩和母亲在那边只顾着抱头痛哭,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江依柔等人看见这副认亲的场面,也忍不住泪湿眼眶,偷偷抹眼泪。
卫天蓝对这些事倒没有太多的感触,在她的眼里,捉鬼才是正事。转身走到其他黑影身边,她准备把她们都收进瓶子中。
突然,徐倩大喊了一声:“原来是你!”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她恶狠狠地扑到柳域身上,用力掐着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原来是你害了我,还害了我妈,我不会放过你的。”
不知是她的话惊醒了其他的女孩,还是因为失去柳域的控制,女孩们逐渐清醒过来。徐倩的话在她们中间起了连锁反应,让她们也纷纷向柳域扑过去,围着他或撕或咬或扯。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倾刻间把呆在原地的柳域分撕成了几块,接着手一扬,柳域凌乱的灵魂在空中散落,随风飘逝了。
这个变故让全部人都愣在了那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