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将屋外的柴禾拾些过来,炉火还不够旺,看这铁胎都还没烧红,可别耽误了客人的订单!”
由于有巨大的护城法阵存在,冬日的蚩尤城仍然是一片生机盎然,在城北角落的一家破败庭院中,头发蓬乱、袒露上身的一名中年汉子开口说道,他左手拿着铁钳,右手握着黑黝黝的铁锤,虬结的肌肉上散发着古铜色的光辉,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缓缓渗出,巨大的火炉倒映在他的双目内熊熊燃烧不已。
被他唤作阿呆的是一名十数岁的少年,长得其貌不扬,尤其是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像是一条巨大的红色蜈蚣趴在上面一般,看上去分外吓人,这少年目光涣散,经常会站着站着便走起了神,加上他似乎天生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如同婴童学语的音节,于是这阿呆的绰号便落在他的头上。
后者对此并没有反对,可能是根本无法理会那绰号的意思,抑或是知道可却不敢反驳,反正在这庭院之中所有人对他都是召之即来呼之即去,比下人还低人一等。
阿呆是被秦头在街角捡来的,当时他衣衫破碎一身是血,有些伤口几可见骨,脸色惨白得可怕,可就是这样的伤竟然还未死去,犹自在不停抽搐挣扎着,这让过路的秦头生出恻隐之心来,于是才把他带入庭院之中。
这破败的庭院犹如阿呆的容貌一样普普通通,可是这却是城中赫赫有名的火神会的分堂之一——火行堂,在问了城中的护卫查询阿呆的来历无果后,秦头也放弃了追查,一个痴傻少年罢了,即便是出现的时候浑身是伤有些诡异,可是他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火行堂虽然如今比以前要落魄得多,可是也不差一张吃饭的嘴来,秦头当时是这样想的。
众人见是秦头的决定也就默许了阿呆的存在,可是眼角里不免露出丝丝鄙夷之色,但很快阿呆便表现出让人难以置信的能力来,他竟然单手抓起了一件数百斤的铸模,而且脸不红心不跳的,天知道为什么那略显单薄的身躯中如何能藏着那样的力量,在请仙师探明对方身躯内没有真元流转之后,所有人所剩下的便只有惊叹。
这是天生神力,旁人羡慕不得,所幸阿呆除了力气奇大之外其它一无所长,更是时常犯傻,否则火行堂中的一干人等还不知妒忌到何等程度。
中年汉子罗祥武便是这其中之一,别看他一身虬结的肌肉,可若是与阿呆比起来根本不够后者一只手拿的,就好像俗语说的“尿泡虽大无斤两,秤砣虽小压千斤”,所以为了维持心里的平衡,他便常以捉弄阿呆为乐。
阿呆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从火光冲天的屋内走了出去,一手提着一捆柴禾便往火炉旁扯,也不顾那炉内其实火焰旺盛,而并不是前者所说的温度不够。
“砰!”
两捆干柴被重重的搁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巨响,让一旁站着的罗祥武眼角抽了抽,心中更是充满了妒意,这般神力要是放在自己身上该是多好,天意弄人,为何却偏偏被一个傻子得了好处。
他越想脸色越阴沉,突然口中冷冷喝道:“站住!你看过就这样将柴禾添入炉中的么,将它们拿回去劈好,长短粗细都得均匀,若是被老子看见有歪歪扭扭的,那你就等着挨揍吧!”
阿呆闻言抓了抓脑袋,脸上有些发愣,他弯下腰将两捆干柴重新拾起,站在原地进退失据,像是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聋了么,找抽是不!”
罗祥武语气拔高,手中拿着的铁钳高高举起,也不顾上面还带着滚烫的温度便作势欲打。
“住手!”
就在那铁钳要落下那一刻,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响了起来,阿呆将手上的干柴往地上一丢,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而罗祥武却是脸色灰败,双瞳中露出丝丝忌惮之意。
他愣愣的转过身来,哭丧着脸喊道:“秦头领,什么风将你给吹来了,这火行堂中简陋,我们怕招待不周……”
他话语中的秦头领一位满脸胡渣的中年人,穿着深紫色的布袍,身形并没有罗祥武高大,可是眉目之间却充斥着一股沉重如山的威严,让人根本不敢侵犯。
只见他口中冷冷笑道:“我若再不来,那阿呆不是要被你给打死了么?”
“秦头领说哪儿话,阿呆皮糙肉厚哪里是那般容易死去的?当日满身是伤不也是活了下来么?”罗祥武笑呵呵的插科打诨,可是看到后者脸色越来越沉又连忙改了口,一边将铁钳升级一边讷讷说道:“别误会,我刚刚也只是吓唬吓唬他。”
秦风扬脸色一变正要怒斥,却突然感觉到耳畔传来呼呼风声,他连忙循声望去,却见那阿呆不知何时将两捆干柴拿在手中重重地向罗祥武打去。
“小心!”
秦风扬连忙出声提醒,对这罗祥武不满归不满,可是在他眼皮底下他却不能让他有所损伤,这两捆干柴有数百斤之重,再加上阿呆的天生神力,一砸下去便是一块生铁也得变得稀烂,何况罗祥武那血肉之躯?
“喝!”阿呆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仿佛一头破开枷锁的凶兽一般,他双目赤红,浑身散发着无尽的疯狂。
秦风扬连忙抢上一步立时将罗祥武手中的铁钳夺了下来,奋起余力向上迎了上去想要阻挡,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木屑飞溅,秦风扬脸上一片潮红,身形蹭蹭蹭的往后连退数步这才停了下来,一脸惊骇的望着那阿呆。
却见后者仿佛变了一个人,双眸由之前的浑浊变成一片清澈,他在二人惊骇的眼神中淡淡开口:“从此之后叫我林天行,不要再叫我阿呆……”
秦风扬语罗祥武闻言面面相觑,沉默半晌,最后才缓缓点头。
林轻凡眉头微皱,他看了看二人一眼,从屋内走了出去,他心绪此刻犹如一团乱麻,得找个僻静之地好好梳理一番才行,如今意识恢复,又何必还待在这儿做那什么劳什子阿呆,被人如下人奴仆一般使唤?
那日他的意识一片朦胧,只清楚危急时刻兵魂御使着龙牙神火刺向着妄图夺舍自己重生的丹灵突袭,成功的用魂灯将其封印在灵台之中,接下来便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声低沉而凄厉的吟啸,巨大的熔岩湖掀起的惊涛骇浪声,他下意识的想要逃走,可是身躯上所受的沉重伤势令他早已无法动弹半分,眼眶中看到的最后画面便是一根朝着自己轰然倾轧而来的赤色石柱身影。
怎么能够从地底石窟中出来?又怎么会之前意识被封印成了众人口中的阿呆?林轻凡挖透了心思也没有想明白,相对而言,自己身上的易容术失效,仅仅保存了脸上的那一道狰狞疤痕倒是次要之事,如今距离那天兵出世也有了一段时日,各大门派虽然都派了人手去那天荒城搜寻,可是随着那血奴破印而出,真正还惦记着此物的只有少数人,这条疤痕足以蒙混过关。
深藏在灵台之中的兵魂沉寂无声,任凭他如何沉下心神呼唤都没有回应,这一切只有等到前者重新苏醒才能真相大白。
“阿……”
林轻凡径自在庭院中走着,迎面走来一名火行堂的弟子,他张开嘴正要喊那熟悉之名,可是突然瞥到了前者那双凌厉如鹰隼般的眼眸,全身打了一个寒噤,那个呆字盘桓在口中无论如何再吐不出来。
直到林轻凡的身影远去,这位身材还算高大的弟子这才喘了口气,心底暗暗奇怪为何今日的阿呆会如此可怕,只是一个眼神便吓得他说不出话来,那一刻他感觉盯住他的不是平时的那痴傻少年,而是一名修为高深莫测的前辈高人,甚至他联想到了那些在火神会中高高在上的仙师。
没错,虽然这听起来十分荒诞,可是这名弟子心中确实生出来这样的念头,二者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同样的莫测,同样的强大。
他朝前走着,碰到每一个相遇之人都将心中所想说出,可是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声嘲笑,笑他比阿呆还呆,堂堂火行堂的弟子竟然被一个傻子给唬住了,虽然后者拥有天生神力,可是那又如何?不过是让庭院之中多了一头温顺服帖的奴隶而已。
“江封,你确定所说的是阿呆而不是秦教头?”
“胡说八道,阿呆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莫非是今天日头太大晃闪了你眼睛?”
“阿呆啊,他目光痴痴傻傻,你说他的眼神如刀,倒不如说伙房的李婶是绝世高手呢,江封你快去讨教,说不定后者会传授你几招锅铲八式……”
江封见没有一个人相信,到了最后也闭了口,只是他心头却在冷笑,阿呆如今不再痴傻,而且显得莫测高深来,你们这些没眼色的若再上去得罪看到后来如何收场,到时候可别怪自己没有事先吱声。
……
林轻凡不知道自己从痴傻恢复正常一事在火行堂中一时并没有传开,他一个人在护卫的诧异之下施施然走出大门,朝着繁花似锦的大街上走去。
各种贩夫走卒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林轻凡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耳畔中响起一声刺耳的惊叫,他循声望去,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双瞳一缩,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因为他看到这身影正处在被人故意刁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