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弈苑的选拔已经结束,由于王元所和赵延华两名有席位的棋士将席位空了出来,所以李焯与魏长卿商议,与其现在选拔,不如等到十一月席位大赛的时候一并选出。杜芝舫对于这些决策也都点头表示同意。
作为新上任的掌事,杜芝舫的行事风格与李焯曾经被王元所压制时相差无几。平心而论,魏长卿也觉得杜芝舫和李焯在许多方面很相像。比如,两人都很能隐忍,也从来不爱出风头。但是,不得不承认,徐灵化更喜欢杜芝舫,却不喜欢李焯。
刚入昭和弈苑的这些人有年轻的,也有年纪较大的,但是无论如何,这些人都必须在昭和弈苑接受棋艺的训练。一等弟子会在入选当天决定师傅,由师傅专门教习。而二等弟子则要在弈苑上棋艺训练的课程,一并接受指导。
所以,无论是京师派还是永嘉派,都希望借此机会来构筑自己的班底。棋艺指导虽然是有席位的棋士的任务,但是这些任务大多数都分配给没有特别职务的棋士。像李焯、白璟这样身兼掌事、治中之职的人,是无法拿到太多名额的。况且李焯已经有八名弟子了,和徐灵化的弟子一样多。
这样一来,争夺棋艺教习的任务,主要落在了魏长卿和陆子逸的头上。陆子逸已经表示不担任棋艺教习,据李焯说,陆子逸的前科记录基本上证明,如果他当教习,那么罢课的人将会史无前例之多。况且子逸虽然不管理弈苑的事物,却是个大忙人。与其在昭和弈苑里面对一些没头没脑的大人,这个年轻人似乎更喜欢和孩子们作伴。魏长卿虽然是苑监,但毕竟不需要处理太多琐碎的事情,于是,他就成了京师派最后的人选。
杜芝舫对这件事可以说格外的上心。魏长卿知道,杜芝舫这样城府极深之人,同时具备了高远之见,他不可能放弃这样一个取得优势的机会。虽然京师派中有席位的棋士比较多,但是新来的许多棋士都是冲着徐灵化棋圣的名号去的,自然会与永嘉派亲近一些。
果然没过几天,杜芝舫就以徐灵化的名义请了这帮新人吃饭,席间还以福王的名义说了许多安抚的话。还有诸如“今永嘉之势,危如累卵,天下有志,始知有无。”这样的激昂之词。仿佛京师派是势如破竹的汉军,而永嘉派则是山穷水尽的楚王。而这帮新人聚在一起,就很容易产生自己就是力挽狂澜之人的错觉。
当魏长卿看见大批的新人随在永嘉派之后,不仅感到杜芝舫出手之快,而且也清楚地意识到,他和杜芝舫的第一场战斗已经打响了。
正值月底,弈苑又到了放月假的时候,魏长卿一早就匆忙赶回了魏府。魏家在京中的老宅已经修缮完毕,魏长卿的母亲又住在那里,所以他每个月基本上必回家的,平时则必须按照规定住在弈苑内。
古言道,季伦之富,则金谷,仲子之贫,则止于陵片畦。魏家虽无季伦之富,但是构筑造园皆有文杏之质,较仲子陵片畦,更有一番书香之气。
寒暄过后,王氏便让和月取出一封贴来,贴内是大红笺,封与笺皆是用澄心堂纸制成,上面还有一层浅浅的云龙纹,纸张之间还有一种不常有淡淡芳香。魏长卿很快就意识到,这不是一封普通的请帖,且不说澄心堂纸从宋朝时就为御用纸张,云龙纹也并非寻常人家所能用,但是贴封上的字就非比寻常。字是由金泥写成的,但是金泥也非一般金泥。
这种用来写字的金泥是先将金屑捣碎,其间加入凤尾花、杜若等芳香花草一同研磨,金色程亮且带赤色,而香草的味道则会沁入信封之中。
魏长卿拆开封,这是太子府的请帖。
“咱们素来和太子府没有交情啊。”王氏在一边纳闷道。
魏长卿一边拆开信封,一边说:“之前儿子曾与沈大人有些交清,沈大人与太子关系甚厚。”
果然了,魏长卿读了请帖,原来是太子娶侧妃宴请,而娶的人是沈家的二小姐。
沈大人有二子三女,这个魏长卿是知道的,沈渃澜是长女,沈渃清是三女,唯独这二女儿魏长卿没怎么听沈家人提起过,就连沈渃朝也都没和他说过。如果不是沈府的人之前说,他教的是三小姐,魏长卿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沈大人有三个女儿。
“还有一件事呢。”王氏又道,“昨日沈夫人来咱们府上坐了,提了下她家渃清的亲事。”王氏的语气中有些试探的味道,“虽然你二十又一,但为娘也不很劝你早日成家,况且咱们世代书香门第,也从没有必须先成家后立业的规矩。沈大人的用心,我不说,你比我更清楚。放下不谈,单说你与渃清的交情。你与她也经历了些事,互相多少有些了解,能有这样的缘分就是不易。”
魏长卿并没有马上回答,说实话,他觉得在爱情方面,自己与陆子逸一样,简直白纸一张。对于妻室的人选,魏长卿不能说不在意,不一定非要是沈渃清,但如果是沈渃清或许会更好。他对沈渃清只是一种淡淡的感情,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即使是这样一种淡淡的感情,在那个时代或许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不过,沈一贯的举动却不能不让魏长卿在意。将二女嫁入太子府,又将三女儿许配给自己,无疑,沈一贯这是直接把魏长卿和太子捆绑在一块了。这样做也有些狡猾,因为魏长卿不可能去和福王沾上什么关系,但是投靠太子却是不错的选择,确切的说,是唯一的选择。而魏长卿自己虽然现在在为皇上办事,心里却也没有那么忠心。他最初的目的只是借皇帝手中的权力扳倒福王而已,况且万历帝已经老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能选择一个更好的靠山呢。
然而他的脑海里总是回响起周源之前告诉过他的一句话,他的父亲本不必死,而且他父亲的死因绝对不仅仅和密扇案有关。也就是说,他父亲的死只有一部分和福王有关。那么对于魏长卿来说,在没有真相大白之前,盲目的选择自己站的队伍,显然是不明智的。
“这事……再等等吧。”最终,魏长卿还是没有做出抉择。
正在此时,外面的人来报说,有一个年轻人要求见魏长卿,已经候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