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用称呼我医生,我只是一个辅导师,我们一起来聊聊事情,”阡陌不想他心情紧张。
“不,不,你是医生,”来人扭曲的表情释放他无限的期待,“别人都说我有病,我也感觉我的确是有病。”他急躁得想证明自己的状态。
于斓煞有兴趣得瞧着这个小个子男人,她见惯了太多的“有病说无病,”这样强烈说自己有病的还真是少见。
“你是怎么个有病呢?”于斓打岔。
“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龙阡陌按规则问。
“我用土炮毁了我家才盖几年的洋房,我把整个圈里的几十只羊赶掉下山涧,”他的话让阡陌和于斓一下子惊讶,只是还没有完,“我赶走了老婆和刚生的孩子。”
“恩?”于斓没有妄加评论。
“我和村里的人都闹了一番然后跑出来打工。”小个子男人继续着,“我没有亲近的人。”
“恩?”于斓还是没问什么。阡陌盯着他看。
“我把三年来赚得钱全部寄了回去,”小个子男人,“除了吃喝,没有结余。”
“呃?”于斓知道阡陌是不会问为什么,所以抢先说,“寄回去干什么?照你的意思,家里已经没有人?”
“随便他们了!”小个子男人无所谓。
“你欠他们了?”于斓莫名其妙。
“没有!”小个子男人摇摇头,“所以别人说我有病啊,我也觉得我有病。”
“那你可以选择不这样处理,”阡陌终于开口了,“这只是愿意与不愿意,简单得能动性问题。”
“又没人把刀架你脖子上。”于斓也不解,“不是欠他们的,难道你是有心做好事?为家乡做贡献?噢,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于斓挥着两个指头,“亏和善,只有这两个方向。”
“所以我才他妈的说我有病!”小个子男人突然拍起桌子,拍飞了阡陌的笔。阡陌瞅了他一眼,慢慢悠悠去捡笔,小个子男人呆了两秒,脸色发青得看着阡陌在纸一划道道,笔尖已坏,差点戳破纸,阡陌缓缓又拿出一支笔:“原来贵的东西也不一定好!”抽出一张纸,和笔搁一起:“做几个题吧!”
“心理测试?”小个子男人语气中反感。
“就当放松下情绪,”阡陌,“对你没有坏事。”
小个子男人迟疑了下,开始做题,很慢,慢到于斓有点不耐烦,她倒了两次咖啡后,看到笔还停留在一半的地方。阡陌随手整理案例,也没催他。
中间许子诺还打过电话来,于斓瞧着他的脸色有点想笑,半尴不尬的,有随时想挂电话的意向。但阡陌有优雅得不恼了别人,客客气气得说再见。
小个子男人差不多填完了,递给阡陌,阡陌扫了一眼:“你喜欢的颜色是黑色,讨厌的颜色还是黑色。你喜欢吃的是糖,讨厌的东西还是糖?”
“真是一个矛盾的人!”于斓摇摇头,也亏他填了半天,原来是选择性的考虑和犹豫。
“你的想法中有了不确定的因素,”阡陌没有继续看下去,“看似你在选择,而最后结果又是一样的,说明你填写得很认真,真实。”
“咦?”于斓有点疑惑了。
“你想寄钱,又不想寄,”阡陌,“肯定有一个想法是超越了你不想寄的理由。”
小个子男人一口气把阡陌杯子里的咖啡喝了个底朝天,于斓撇撇嘴巴,不过看样子他的性情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开始讲故事。
小个子男人说也不知道他那没文化的爷爷怎么给他取了一个洋气的名字---苏安伦,苏安伦读过书,18岁那年考上大学,父亲得病,没有钱,他在家一边学手艺一边照顾瘫床的父亲,等5年后,他的手艺已经精良纯熟后,老父亲也撒手了。因为家里没有什么牵挂,所以出外去打工了,五六年后,拿着攒的钱回家盖了个小洋房,因为考虑到近三十岁,村里给他介绍了个对象,两人处了近一年就结婚了。很快女人怀孕,孩子呱呱落地,办了满月酒后,他摔锅砸铁得赶走了那女人,甚至说如果孩子不带走,就掐死他。很快,他轰了房子和里面的东西,把羊圈里的羊疯赶,全部掉下山涧。接着就是见谁就和谁掐架。村里人叫他滚,所以他走了,又出去打工了,却总是把赚得钱寄回去。
其时他只是把之前说的话给统筹整理了一番。
“我问几点。”阡陌分析,“一切改变是不是你妻子怀孕后发生的?你有没有接触一些迷信类的说法?你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坏人,是不是不给自己回去的机会?其实你心底还存在对那个地方的依恋?”
“是什么促使你放弃亲情,放弃所有的去放逐自己?”于斓忍不住问,她嘴上没说,心里想着这是电影里才看到的情节吧。
其实听完阡陌问的话,苏安伦脸色又变了:“谁会愿意放弃从小长大的地方。”
“那真相是什么?”于斓奇怪自己最近使用这个词语用得频率有点高。
“没有真相,有真相就不会这样,”苏安伦有点痛苦得,“我想我的孩子,三年了,他会说话了吧?”
“是什么?”阡陌盯着他的眼睛,“是什么让你这样?你今天既然来,不会只是单纯得告诉我们你有病?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有病可以躲避过去的,或者说,既然你认定是病了,又为什么要述说呢?对不对?你自己都想找到真相?”
随即而来的又是沉默,把于斓挠得心痒。
“医生,不,先生,你信不信算命?”苏安伦突然说。
龙阡陌和于斓相视:“这东西,信就有,不信就无,完全看一个人的内心指导作用和接受程度。”
“小时候村里来算命先生,我们家从来不算,”苏安伦,“倒不是说不信,而是我父亲胆子小,他怕算到不好的东西,会有心里负担。”
阡陌点点头,算命的结果给人的心里暗示通常是很大的,无论有积极的还是消极的,它能产生的影响有的时候是比较让人害怕的。
“我妻子怀孕的头两个月,有一天,邻居婶子他们在院子里算命,我去送东西时,他们拉着我算。”苏安伦,“我推诿不了,就让他们算了,然后,然后……”
他脸上开始无限的沉重。
“他说我是天煞孤星,命中注定一个人,”苏安伦,“会给周边的人带人恶事,当时,我没理他,那么多人听着,这很难堪的,我就走了,我走得时候还说,你别乱说。”
“然后是不是别人对你的眼光不一样了?”阡陌。
“恩,村里就传,说是我克死父亲和多年前就死掉的母亲,”苏安伦,“说的有鼻子有眼,我妻子听到了自然不开心,也不想出门。后来,他们手艺活也不找我做,我就养了好多羊,预计养一年后收益会不错,也不防碍我照料我妻子。”
“是不是事情后来发展到你不能接受的程度?”阡陌细问,“发生了什么?”
“村里有个小孩子被野狗咬死了,”苏安伦,“另一个老太太喝水呛死了,他们都说是我的问题。”
“愚昧,”于斓火上来了,“难道他们家总会有年长的人去世或者有意外发生,都要怪你头上?”
“但三个月后那算命的找到我家,”苏安伦,“他说了一件事,让我相信了报应。”
阡陌皱眉了,他不太喜欢听到报应这个词语,
“他告诉我必须离开村子,对所有人都好,对我也好,”苏安伦,“他居然算到了一件事情,我原以为除了我自己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噢?”于斓兴趣满满的。
“一件有悖道德的事,或者说一件要被很多人恨死的事情。”苏安伦满脸的遗憾,“十岁那年,村里有几个孩子,比我大个两三岁的,他们在河里游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喊救命,我在旁边的地上挖羊草,以为他们恶作剧,顺手还把土块往河里扔。”苏安伦,“可是他们越喊越真,我害怕了,我跑了。我没有去叫人,是躲到树丛里藏了起来,一会儿他们就沉下去了。其实要是当时我去叫大人,那么远的地方也来不及的,所以那时我安慰自己,当没看到,他们几个曾经欺负过我。”
“其实你的判定没有依据,”龙阡陌摇摇头,“也不说这件事上的对与错。是不是算命的说中了?”
“对,他别的都没说,只说他们命中不该决,是我的私心改变了他们的运数,所以要用我的命运去偿还,我命中会一无所有,强求要的话,会害更多,父亲不是我照料的话他还不至于去世。”
“这样说来,那个算命的还真神了!”于斓若有所思。
“所以你等妻子生好孩子后,就赶走了他们?”龙阡陌,“那又何必毁房子和辛苦养的羊?”
“算命的说,要我先绝了自己的路,才不会被命运折磨得更厉害。”苏安伦说。
“那你寄钱回去,还是回到了所谓的亏欠上面,”阡陌,“你想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