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刘恒房中——
“爷,长安来了消息。齐王殿下已经安然离开未央宫了。”离去多日的朴东躬身道。
刘恒淡淡一笑,复又打开一本奏折,手边的奏折堆积如山。
反倒是一直立于一旁的于德海忍不住问:“吕太后没有为难齐王?”
朴东摇了摇头:“探子来报,吕太后似乎是有谋害齐王的想法,只是苦于皇上将齐王一直留在未央宫中,不曾离开齐王殿下半步,太后无从得手。”
朴东虽只是简单代过,但个中肯定是惊险万分,于德海不由得擦了把冷汗。
刘恒依旧只是轻笑,看着朴东道:“你先退下吧,奔波多日了,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待朴东退下后,于德海道:“爷英明。果然如爷所料,齐王殿下此番去觐见太后竟然真能全身而退。只是德海想不明白,如果老奴没有记错,爷您飞鸽传书送去给皇上的书信里,只是一再地提到您们兄弟二人已经多年未见,还有小时候的一些事而已。”
见刘恒并未否认,于德海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老奴知道,爷自小便和皇上兄弟情深。难道爷是想要提醒皇上,让他记得兄弟之间的血脉情义,保齐王殿下安然?爷这一步棋是不是走的太险了?”
“皇上和大皇兄都是我的兄长,我不愿意见到他们任何一个人有危险。”刘恒缓缓地放下朱笔,合上奏折,看着于德海淡淡一笑:“如果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又怎么会让大皇兄去长安?”
于德海倒吸一口气:“我就知道爷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另有深意的。”
刘恒淡笑,略有些无奈地道:“不过,我真的很希望他是真的因手足之情,而出面保了大皇兄一命。”
于德海叹息道:“只可惜,爷做了这么多,齐王殿下却并不领情。还一味得咄咄相逼。如果不是齐王殿下,说不定爷早就找到了希姑娘了。”
刘恒的手微颤,墨汁晕染了整张奏折。
“老奴失言。”于德海忙请罪道。
刘恒无奈地微微摇头:“与你无关。我只是——”
他终是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想起了因为突然又想她了,又不想让她奔波过来,所以放下手头上的堆积如山的奏折,只身去她房里找她的事。
他静静地站在门边,听她轻声叹道,一切冥冥中已经有了定数。
她在屋内说的云淡风轻,他在外面却听得心如刀绞。
只是,纵然他再心痛,再难过,又能如何?
正如她所言,自己之前之所以会和她一再地错过,真的是命中的定数。
只是,既然最后兜兜转转后,他终于又和她相逢了,是不是这也是命中的定数,也是命中注定?
刘恒想要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继续批阅奏折。
可是,脑海里依旧是苏希然说的那几句话。她的话如同魔咒,让他受尽煎熬。
他再也不能平静下来,索性将笔放回笔架,踱至窗边。
于德海这才知道,原来向来对任何事情都运筹帷幄,谈笑自如的爷,也是会有如此烦闷不知所措的时候。只是,他更加知道会让爷这样的人,只有她而已。
“朴西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刘恒背对着于德海问。
“没有。”于德海摇了摇头道,爷派朴西去找那个“亮石头”,已经有好一阵子了,但是却没有一点消息。不过,这也怪不了朴西,毕竟,天下这么大,而那个“亮石头”又只是一个代号。不知身份,甚至连名和姓都不知,茫茫人海,确实很难找到。
“爷,既然希姑娘现在在园子里过得这么开心,为何一定要去找那个人?”于德海微微皱眉,“而且,希姑娘也说过她不想去找他了。”
刘恒望着窗外夜幕中的皎月:“如果不找到他,问清楚一切,她永远不会真正的快乐起来。”
“可是,如果当初真的是他伤害了希姑娘的心,让希姑娘看清一切,倒也是值得。但如果,他们只是因为误会呢?”于德海不得不把最残忍的事实说出来。
刘恒扶着窗棂的手,微一使劲。
良久,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看见她如此伤心难过。”
于德海心猛然一震!
不想看见她如此伤心难过,那爷你就要自己如此伤心难过吗?
“看来只能这样了——”刘恒缓缓地转过了身子,看着于德海道,“你修书一份让朴西去找太尉府找周太尉。”
“找周太尉?爷是要朴西去做什么?”于德海不明所以。
刘恒道:“去向周太尉要一份今日进入长安境内的西域人口名单。”
于德海惊讶不已,刘恒又道:“你还记得之前她驾驭的那辆马车吗?车轮上的是西域独有的夜萤光。而驾车的那匹马赤兔,更是早有传言,已经落入了西域境内。我相信这些绝对不是巧合。她未曾去过西域,那些东西必然不是她的,很可能是那个人所有。周太尉是我父皇的忠诚部下,他待我又好,我本不想因个人私事而让他为难,只是,现在不得不这么做了。”
于德海这才听明白了一些,爷看来早就想到那个“亮石头”很可能是来自西域的商人。而当朝太尉周勃更是掌管着商道经济之事。爷本不想利用与周太尉之间的情谊,而让周太尉为难,但这一番,爷为了她,竟也只能改了初衷。
爷对世事的洞察,爷的谨慎细心,爷的一切一切都让于德海不得不折服。
于德海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爷的右手,数日前的伤口已经结痂了:“爷,您真的不打算告诉希姑娘,您为她做过的那些事吗?”
刘恒微微一怔,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随意地笑笑:“不过一点小事而已。”
于德海叹了口气:“真的只是一点小事吗?爷,就算每件都只是小事,您为她做的那多‘小’事加在一起,就已经不是‘小’事了。何况,爷,您为希姑娘做的哪一件又真的是‘小’事?”
“德海——她说她叫‘苏希’,你信吗?”刘恒突如其然的一句话,让于德海略有些惊讶,刘恒又淡淡地道,“不过,我现在真的希望她真能如这个名字一般‘万物复苏,万事都仍有希望’。”
“爷,不希望她是‘然儿’?”于德海问。
刘恒却有些无奈:“希望她是‘然儿’,只是不希望她还有‘然而’。”
于德海听得云里雾里,刘恒却回过头,又一遍轻声重复道:“我希望你真的能永远如你的新名字一般‘万物复苏,万事都仍有希望’。所以我做任何的事情,都不需要你有任何负担,只要你愿意让我默默地对你好就好了。”
于德海似乎一下明白了爷话里的意思,他看着刘恒的背影,这一刻,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如爷吩咐的那样,不会透露半点,爷为她做的事情。
因为爷对她的爱太深沉了,连他都被感动了,感动得若是要他真的没有办法用语言来表达爷对她的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