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终于告诉了我那些关于你的事情,我哭了,但是,只哭了一小会儿,我还是坚强的男子汉。我哭是因为我高兴,因为爸爸你并不是不爱我们而走的,而且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苦衷。
以前你都是一个人担负着所有痛苦,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妈妈无忧无虑吗?你可曾知道,正是因为你的痛苦,才会让妈妈更加痛苦。
我会坚强的,我会照顾好妈妈。
——夏文澜
……
白羊市。
一辆黑色的路虎潜行在环城北路成片成片的梧桐林中,这片林子的尽头,是一所巨大而神秘的别墅。
路虎无论是静还是动,都有着不变的霸气和威严。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
“石土——”
别墅里迎出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和这个巨大而华丽的别墅非常不匹配,而车里走出的便是他的丈夫。
王石土。
寡言而威严的男人。
他的外表看上去和她一样朴素,这对夫妻如果搁在田间地头,那没有人会怀疑他们就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农村夫妇。而事实上,男人是这个小城最富有的企业家。曾经名动一时,在纽交所上市的新辉公司的总裁。
男人因为这些年一直忙于自己的民间科学研究,把很多生意交给了女人去做。女人今年也快45了,她最了解男人的倔脾气。
“石土,政府那边怎么说?”女人帮着接过男人的手提包。他们家几乎没有佣人,只有几个以前一个村里的老妈子,帮着照顾照顾老人。
男人十几年前创业,后来又开始迷上垃圾处理技术,花了大本钱开发了一种垃圾锅炉,上过很多电视和报纸,前不久他的成功也使垃圾处理概念成为炙手可热的资本操作题材。
有钱,就有发言权,于是,政府也会向你示好。
“政府说要拨地。”男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接着便没有话了,他走到偌大的客厅里,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抽着烟,看着政府的批文。脸上深深的皱纹随着吸烟的动作微微伸展或收紧。
他像一尊雕塑一样,没有也不会有任何表情,然而,女人却能够看到男人的心事。这个世上,只有相扶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才能够如此心照不宣。女人看他,能把他的心思看得如同透明玻璃一样。
王石土想女儿了。
几个月前,他们养在深闺的女儿踏上了人生最远的一次征途——上大学。离开故乡、离开父母,前途未卜。
新辉能源集团董事长的女儿,理论上去上大学的时候应该带上七十箱行李、由一排轿车开路,从白羊市一路敲敲打打到远方的大学才对。然而,实际情况是,他们的女儿孤身带着一箱行李踏上了南下的火车,王石土甚至没有好好说上一句送别的话。
“闺女走了,家里空牢牢的。”女人沏起一杯茶,自言自语的说。
男人还是吧嗒吧嗒抽着烟。
……
B市,L大学,图书馆大楼。
图书馆是暗色系的,里面都是灰色的大理石柱子和深棕的漆木门。自习室很憋闷,充满了咖啡和茶叶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借阅室相对敞亮一些,因为没有太多的人坐在里面,只是偶尔能见到几个捧着大部头、穿着清爽的女同学路过,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舒爽感觉。
夏文澜来到图书馆做这个兼职是宿舍老大郭俊介绍的。郭俊作为他们班的班长,掌握着大量各方面的信息。而且,老大也知道夏文澜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平时无论是助学金评定还是勤工俭学的机会都会首先想到他。
在图书馆做杂工是一个十分清闲的差事,每周两次到三次,时间可以自己安排,每个小时能拿大约十多元钱的铺贴。当然最好的地方还是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看书。徜徉在L大学图书馆这样庞大的知识宝库里,本来就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夏喜欢在工作的时候主动去整理图书,这里有一排一排数不清的书架,就立在阅览室的两侧,中间则是桌椅,同学们可以从两边的书架里取书,在中间阅读。落地窗射入的光线能够恰到好处地布满整个阅读区域,然而两侧的索书区则相对黑暗,置身于高大、密集排列着的书架群中,仿佛行走在深山老林,夏可以偷偷潜伏在这里,找自己喜欢的书籍看,而且这个阅览室本来就是陈列环境学院的书籍,因此很合他的胃口。
当然,他从来不会过分偷懒,每次都是在整理完规定的架子上的书籍以后,才开始抽空几眼自己喜欢的书。
他喜欢图书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在这里他能够安安静静地思考和沉溺,嘈杂都被隔绝于身外,有的只是自己与自己的静静对话。孤独,是他的老朋友了,没有办法逃避,只能在一个地方好好沉溺。
静默的书本一如静默的他。口中无语,心中自有千万言。
今天是周一,也就是他从家里回到学校的第一天。他脑海里翻滚着妈妈含泪说出的每一句话,这些话语是灼人的,就像火山爆发时候奔腾的岩浆一样。他需要安静,即便周遭的安静也许抑制不了内心的烦躁,然而他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他一个人在书架间走着,书籍与书籍的间隙好像一个个“门缝”,外面的光线轻悄悄的流淌进来。指尖滑过书脊的时候,时间放佛会放慢下来。视野透过书与书的间隙,如同在门缝里看外面另一番世界。
就是透过这样的“门缝”,夏文澜看见了那个奇怪的女生。她的奇怪之处就在于她看上去太不起眼了。在大学校园里,女生似乎怎么打扮也不过分,穿着再艳丽也不足为奇。但是,偏偏就是太不起眼的打扮,反倒让人觉得很不寻常。
她似乎每次都会来这里看书的,也许也不是,然而,至少夏文澜每次来的时候都能看见她。看得久了,也便会有些眼熟,也正是因为眼熟,才回去猜测。
她总是一身黑色的装束,而且每次都会围着一条红色的纱巾——这是她身上唯一颜色艳丽的部分。这条红色的纱巾倘若是围在李若冰雪白的脖子上,那么一定显得纱巾过于土气了,不过这个女生围着倒是觉得很扎眼。
她一个人静静坐在看书区的一角处的桌子边上,每每当他在书架间穿梭的时候,能透过密集的图书间的空隙看见她的身影。女生太安静和不起眼了,就好像是图书馆本来就有的装饰品一样。甚至于她每次站起来去选书的时候都是悄悄地来,悄悄地回去。
他按照顺序整理书架上的书籍,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大约半个小时,一个书架的书本就全部规整完毕了,他也绕了一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无意地一瞥,那个熟悉的角落上没有人坐着,然而一条红色的纱巾却放在桌子上。他猜,女生一定是选书去了。
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墙壁的表盘面上悄悄流逝。图书馆到了下午闭关时间了,文澜也该下班回家。
主管阿姨进来,很熟练地拉闸关掉了阅读区一排日光灯,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所有人都应该离开了。于是文澜把手上的书塞了回去,从书架群里踱出来。在这里看书的学生们也纷纷收拾好了东西,三三两两地撤出了阅览室。
这个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那个角落。红色的纱巾依旧静静躺在桌子上,而女生还是不在。夏文澜这才明白,刚刚她一定是把纱巾落在这里了。
他想把纱巾交到主管阿姨那里,然而命运好像注定要安排一次邂逅,这天刚好是图书馆重要的内部清理日,阿姨让夏文澜直接把东西上交到保卫处。夏文澜心想,偌大的校园,东西交给了保卫处的话,那个女生找起来可就十分费劲了,所以只能先暂存在自己这儿。
决定了以后,他变把纱巾叠好,放进了自己口袋。他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小小的举动,命运将会为他打开一扇未知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