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朕大婚后已经亲政,实权在握。你与二弟成婚之前,朕就与二弟商量过,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他便对外宣称郕王妃暴病殁了,朕可以给你新的身份留在朕身边!”
步玙璠瘫坐在地,怪不得,她大婚之夜翟璟珉却留宿侧妃房中;怪不得,她自认没有做出妨碍他人之事,翟璟珉却对她冷言嘲讽,原来都是因为与眼前之人达成了共识。而眼前之人,是君,是天子,她一介臣妇,如何与他周旋?
“朕曾喜欢过很多女子,可是却只有你一人走进了朕的心中。你知朕之烦,懂朕之忧,为朕排解,朕不信你对朕没有一丝情谊?”他在倾诉。
步玙璠长长的睫毛垂下,微微战栗,自己的确曾为他面红心跳,娇态百出。但倘若自己真的对他有一丝情谊,那便是自己迷醉在南宫别院那夜他哀伤的心绪和霸道的吻里。可是,如今皇上他身影清晰地立于眼前,奈何自己却少了那夜的悸动。
而郕王呢?如今她已是他的妃,虽二人之前冤家路窄,为了蘼芜姑娘心生嫌隙;虽是婚后她遭受冷落,自己独守空房,但他始终是她的夫。即便她再怨恨嫌恶,自己也断然不能先背信弃义,更不能因此连累母亲遭世人诟骂。
皇上期盼地看着步玙璠:“如今朕已实权在握,只要你对朕有一丝情谊,只要你留在朕的身边,朕什么都肯给你!朕可以让你宠冠六宫,朕可以给你母仪天下之位!”他在恳求。
步玙璠含着泪水微微一笑,他已娶,她已嫁,一切为时已晚。步玙璠俯身跪拜,额头触及手背,两颗泪珠悄悄滑落:“臣妾谢皇上厚爱,臣妾已为郕王之妃,是皇上的弟媳。臣妾必当妇德尚柔,贞静幽闲,不辱没皇家威严。”
皇上微微愕愣,含泪苦笑,背过身去,殿门入口处,一个惊慌失措的身影映入眸中。皇上闭上眼睛,声音有些哽咽:“郕王妃起身吧!”
殿门口的身影这才款步姗姗,袅袅走近。
“臣妾参见皇上。”女子的声音端庄而不做作。
“皇后为何不通报便进来了?”皇上的询问略微有些生硬。
见来人是皇后溶月,步玙璠急忙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溶皇后微笑着将步玙璠扶起:“郕王妃不必多礼。”感受到双手搀扶起的女子身体的冰冷和战栗,她温和道,“虽已立春了,但是地面上仍少不了寒气,郕王妃坐下说话吧。”
转身又对皇上柔声说道:“乾清宫外并无下人伺候,臣妾只好擅自进来了,请皇上恕罪。”
皇上话一出口,便想到是自己下令让内侍们都出去一事,尴尬地冲溶皇后点了点头。
三人刚刚落座,又有两位娉婷美女步履轻盈而入,其中一位看起来较伶俐的美女边走,边对身侧看上去十分柔顺的女子道:“今儿个奇怪了,殿外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皇上该不会是出去了吧?”
那名柔顺的女子正要开口回话,眼见皇上等三人在前正坐,急忙拽了拽身旁之人。二人优雅行礼:“妾身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起身后,较伶俐的那名妃子看着步玙璠道:“想必这就是郕王妃吧?皇上可是经常念起你呢。”
步玙璠向两位娘娘请了安。原来那名伶俐的女子是内阁大学士之女,凌霄凌妃娘娘,另一名女子为陇静云,陇妃娘娘。
凌妃娇媚地向皇后问道:“方才我们去坤宁宫,宫人说姐姐已来了乾清宫,姐姐也是刚到么?”话说着,媚眼却朝步玙璠探来。
溶皇后微微一愣,淡淡回道:“来了一会儿子了,想要跟皇上和郕王妃说说话,便让宫人们都下去了。”
凌妃听后微笑着点点头,又掩袖对皇后道:“以前就听皇上说,郕王妃德才兼备,曾献策解决了两省灾情,今日一见,王妃不仅德才出众,样貌也是数一数二的,就是这身子单薄了点。”说着若无其事地扫过步玙璠微微发红的眼睛。
“谢娘娘抬爱夸奖。臣妾幼年时曾得重症风寒,经过多年调养,虽是已无大碍,但一到冬天也难免体虚无力,显得有些柔弱。”步玙璠恭敬地回话。
“别说郕王妃了,朕也受不了这冬天干冷的气候,这不嗓子都哑了。”皇上哽咽未平静下来的嗓音,倒有几分沙哑的意味。
“那便让御膳房熬了川贝雪梨羹给皇上早晚服用吧。”溶皇后对陇妃说道。
“是。”陇妃柔顺地点头。凌妃暗自撇了撇嘴,虽大婚月余,后宫也只有这三位娘娘,但皇上仍未做到雨露均沾,这几日都留宿在陇妃的长安宫内,也难怪皇后会提醒陇妃多照顾龙体。
四人正聊着,翟璟珉和李振回到殿中。李振对皇上说道:“午膳已备好。”皇上点头:“传膳吧。”
用膳期间,几人为刚才之事各存心思,所以皆是静默。
步玙璠余光看见翟璟珉冷若冰霜的侧脸,发现此时的他,面庞比在马车上更加剑拔弩张。若他的面目以前是用三军对垒形容,现在便是兵戎相见。她心中有所疑惑,怎么会是这样?
虽菜式花样繁多,其中不免希珍佳肴,宫外很难吃到。但步玙璠毫无胃口,只是吃了两三口后,便不动筷子。翟璟珉也只是喝了一碗汤。
溶皇后却只是吃了几口鱼肉,便不再动筷子。只有皇上,在凌妃和陇妃的照顾下多吃了些。
午膳过后,宫人上了些茶水供其漱口,又摆了些水果点心在每个人身侧。
“皇祖母和母后去西山温泉休养前,将给郕王妃的新婚见面礼托给本宫了。待会儿王爷和王妃回府时,本宫便让人跟着送过去。”溶皇后看着步玙璠道。
翟璟珉和步玙璠又起身行了谢礼。
溶皇后笑着摆摆手,又饶有深意对几位女子说道:“皇上和郕王初大婚,现下还未有子嗣。两位妹妹要早日为皇上绵延子嗣。”顿了一顿,又笑着对步玙璠道,“郕王妃也要早日为王府开枝散叶才是。”
溶皇后话一出口,皇上神色一敛,看步玙璠的目光更为不同。步玙璠羞涩的点了点头。
凌妃暗中看着步玙璠,眼底深处掩藏着一丝戒备。虽然,这郕王妃看起来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不知为何,她总觉的这个郕王妃不简单,她的表妹安惜雪屈居在步玙璠之下,未必能有出头的一日。她甚至若有若无的感觉到,皇后与郕王妃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皇上未必并不知晓。
闲话了一个多时辰,翟璟珉起身向皇上、皇后告退。
皇帝未挽留,而是点头道:“既然还有事未处理,就回去吧。”
步玙璠跟在翟璟珉的身后出了乾清宫,莫语已经站在两座轿子之前。宫人为二人掀开轿帘,翟璟珉和步玙璠分别进了轿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轿子停了下来。
莫语在外低声道:“王妃,已经到了。”
步玙璠弯腰走出轿子,此处并非宫门,而且,翟璟珉的轿子也不再一旁。
“王爷会在宫门口等候王妃。”莫语恭敬地说。
步玙璠点点头,淡淡问道:“此处是何地?”
“是诏狱后门。”莫语小声回答。
诏狱后门?锦衣卫大狱!
步玙璠吃惊地看向莫语。后者弯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王爷方才已经全部安排好了,王妃请吧。”
原来,午膳前,翟璟珉离殿是为了处理她来大狱事宜。步玙璠心底趟过一丝异样的暖流。
步玙璠小心翼翼沿着石阶而下,空气中飘来了腐败潮湿的味道和不绝于耳的哀嚎声。
下至底部,一名狱卒走上前来,对莫语道了一声“莫侍卫”,便带二人往牢狱深处走去。
步玙璠皱着眉头跟在莫语身后,从一间又一间监牢门前走过,眼见各监牢里惨不忍睹的景象,步玙璠心中犹如万马奔腾,惶惶不可安定。
走到牢狱最深处,狱卒停下了脚步,将牢门打开,俯身而入。步玙璠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抬不起来。
“王妃,王爷吩咐奴才拿上这个。”莫语将手中之物交到步玙璠手上,步玙璠这才注意到,他一直提着一个食盒。
“奴才在门口守着,王妃若有事情,吩咐就是。”莫语轻声说。
步玙璠点了点头,提着食盒进入,一个苍老单薄的背影映入眼底。
杨太傅背对着门口躺在草铺之上,身体由于不停地咳嗽,战栗不止。
“外祖父。”步玙璠哽咽道。
杨太傅突然停下了咳嗽,微微转过头来,双手的铐链微微作响。
“璠儿?”杨太傅沙哑的嗓音中透露了惊喜。
狱卒上前把杨太傅的铐链解开,又对步玙璠说道:“太皇太后可是下过死命令的,不允许任何人探望。请王妃抓紧时间。”说着,也不等步玙璠反应,便走了出去。
杨太傅见步玙璠一身王妃礼服装扮,当即跪下行礼:“罪臣参见王妃。”
步玙璠扶着杨太傅的双手,带着哭腔:“璠儿给外祖父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