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孽不可活!
郑玄当头,再来一声,“请冠军侯还政于天子!”
身后三千弟子齐齐上前一步,同时高喊:“请冠军侯还政于天子!”
三千人一起喊来,当真是声震四野,直惊得坐下的马儿仓皇后退。儒家的读书人有一个特性,不是艺高人胆大,而是人多胆子大,最不怕一堆人一起纵论天下,标榜自我。而更讲究一个资历,比如说这次行动,若是来日有幸步入官场,提起某次在彭城刺史府外强逼逆贼张孟玄还政于天子成功,就是进阶的资本。哪怕进言失败,从此蹉跎一生,也是倍有面子之事,从此高人一等,以不畏生死自诩,放眼天下更是人人敬仰。
“请冠军侯还政于天子!”三千人再进一步!
糜贞脸色苍白,此事若是传遍天下,来日张闿就要从逆贼变成国贼了,从此声名远扬而臭不可闻,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就此人心涣散,徐州湮灭不远。
张闿下马,有生以来首次体验传说中的游行示威,当真是群情激奋而又气势如虹,不由得让人心思澎湃!只可惜潮水一般的声浪就要把人掀翻了。
周围的百姓越来越多,城卫军即将难以维持局面。
杀,杀不得!
张闿抱臂而立,因无奈而不闻不问。
一声接一声“请冠军侯还政于天子!”一声接一声。
后来又演变成人身攻击,各种闲言碎语,断言辱骂纷扰而来。张闿不动如山,喊吧!骂吧!论脸皮,咱厚如城墙,扛得住!
城外太史慈等人闻声而来,身后无数军士杀气凛然,气氛一时沉寂。
郑玄心里一紧,他真不知道张闿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人盈野。索性豁出去了,一时声音更是高昂,身后赵商、崔琰、王经等人再次引领风声。
“子义,把人都带回去。”
“主公!”太史慈一手握拳,一手紧抓铁剑。遇到这种情况,他也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的想杀人立威,只是心里也明白,这些人虽然手无寸铁,可真不好杀!
“把人都带回去,这里我可以对付。”
“喏!”
见张闿淡定非常,太史慈转身回头,带着军士撤了回去。
见此情景,面前一众人等更是高潮迭起。
张闿依旧不闻不问,心里却打着小九九,咱也是读书人,虽然时代不同,但有一点没变,待会就让你们好过!
终于,艳阳当空,声音渐小。郑玄及一众弟子面面相觑,当面的主人好像被惊到了,也好像无动于衷,反正就是没有反应,哪怕让人驱散他们也好啊!
累了,不喊了吧!
是时候了,张闿正要说话,余光见空中有什么东西飞来,定眼一看,谁扔鸡蛋了!我擦!正准备闪开,却发现不是砸自己的,顺眼一看,正砸在郑玄的脑门上。
蛋清溅了他老人家一脸,不忍目睹啊!
“砸死这些混蛋!”一声噪喝,四周穿着布衣的,抱着箩筐的,跳着扁担的甚至抱着娃子的平民百姓突然奋起,拿起手中的青菜,鸡蛋,萝卜等纷纷扬扬的往场中砸来。
他们都是来赶集的,顺道也看看热闹,可不曾想遇到这种场面。
也许彭城内的百姓并不如何感激张闿,可那些从远方迁移过来的流民,那些曾经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穷苦大众,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恩人,任人辱骂!
真正的群情激奋!
张闿有些发呆,又突然有一种幸福的感觉,淡淡的凄苦一扫而空。
纷乱四起,扔到郑玄等人头上的不再是鸡蛋,渐渐地变成了坛子,扁担和箩筐,其后一些扔光了东西的汉子冲入场中,和一众书生厮打起来,眼见就要失控了。
张闿赶紧单手握刀,高高一举,狂喊一声:“杀!”
城卫军先是一愣,见张闿如此,同是拔剑举枪,“杀!杀!杀!”
远处,又想起一阵更加洪亮的喊杀声。太史慈带着大队军士迅速赶来,他不敢走远,一直在相邻的街道上候命。
场中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下手来。
“多谢各位乡亲父老,我张孟玄何其有幸!”张闿强忍着,不想让自己变成爱哭鼻子的刘皇叔,把长刀往地上一插,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谢了!”
说完,直接把头盔解下,扔给陈到,三两步走到人堆里,把不慎受伤倒地的百姓一个一个挨着扶起来,可刚扶起来一个,却跪下去一群,根本忙不过来。
听不清他们嘴里在和自己说些什么,但是张闿感觉到了,这是一种生命的寄托!一种无法承受之重!
张闿迎头跪下,从来没有这么虔诚。
弄不清楚最后人是怎么散的,不过总感觉糜贞和甄洛看人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不吃饭了?”张闿把一盘清蒸鱼往糜贞面前推了推。
“哦!”糜贞象征性的沾了一下,却一点都没弄到嘴里去。
“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一旁甄洛随口询问一句,她中午一般不回去,只在府里和糜贞一起随便吃些。
“你说怎么办?”张闿咬着筷子反问一句。
“再怎么说也不能就这样轻易饶恕他们!”昨天闹事的三千儒生大都被驱散回家,只抓了一些领头的羁押在堂。可在她看来,事情不能就这么了结。
“哦,你有什么想法?”
“严惩不贷!”甄洛面有厉色,昨天那一幕虽然从开始到结束都那么的出乎意料,可她不能容忍事情再次发生,自当以儆效尤,甚至杀鸡儆猴。
“怎么个严惩法?”
“领头的抄家……。”甄洛一顿,灭族两个字一时没有说出口,若是抄家灭族加在一起那就是另外一个说法了,犹豫片刻却还是说了出来:“灭族!”
糜贞手一抖,却是低头不语,古往今来对于这种事情,轻则流放千里,重则夷灭三族。秦皇汉武都曾坑杀无数。
“杀气太重,换个。”张闿摇头,虽然嘴里喜欢说抄家灭族,但是根本不可能去做。
“斩首示众?”
“不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做?”甄洛虽然早有预料,可还是心里不忿,突然想到什么,惊道:“你不会就这样把人都放了吧?”
“放了也好,留在牢里还白白浪费米粮。”
“你这!”甄洛有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感受,“照你这个判罚,那岂不是纵容他人作奸犯科,要是从今往后人人都犯上作乱,那还不天下大乱!”
“不一样,他们只是说出心中的想法,又没有损我半分毫毛,人各有志随他去吧。”已经过去了,张闿也就不怎么在意,骂人和被骂多了去了。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能算罪无可赦?”甄洛在慢慢平息自己的心情。
张闿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想了想,“像背叛国家和民族的,像一点都不知道孝敬父母长辈甚至无故打骂枉为人子的,或者因个人喜好胡乱杀人的,这些都算。”
心中还有一个罪无可恕的行为,就是强奸妇女甚至毁尸灭迹,不过当着糜贞的面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原来还是有所恶的!甄洛松了口气,就怕眼前这人是个滥好人,不过照这样一看,那些儒生既没有背叛国家与名族,又没胡乱杀人,更没有不孝敬父母,那岂不是无罪释放?
“将军,无论如何总要给个说法,是罚是放,你说了算。”糜贞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反正昨天那一幕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中了。
“每个人给二十大板就放了吧。”张闿想起鸡蛋在郑玄脸上破碎的场景,“算了,我先去看看再说,要是他们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我亲自动手,打他个屁股开花!”
被人骂的惨了,就这么轻易放过,到底心里不爽啊!
“那,随你。”甄洛无奈,也不想去见那些个人,“你让太史将军和你一起去吧,要是不对,干脆拉出去游街,让他们喜欢出风头!”
“你这主意好!”张闿一拉陈到,“走了,吃多了肠胃不好!”
可怜陈叔至刚七分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