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午时将过,天气似要不大好,李氏估摸着二郎他们得把麦子收好才家来,遂把饭菜装进瓦罐预备送到田里去,并嘱咐沐雪照看好家里。正待出门,周氏她们回来了。
“娘你们回了,我正要把饭菜送到地里。”李氏忙上前去,给她们盛水洗脸。
“嗯,我们吃过饭后再去地里头,你院子里的活计都做好了?”周氏往堂屋走去,边不冷不热地问二郎媳妇。
“都做好了,只等晌午后再喂猪。我去灶房把饭菜盛出来。”李氏又吃力地把挎篮拎进了灶房。沐雪跟奶奶、大伯母及三婶打过招呼后也跟着去了灶房。
“啧,沐雪真是懂事啊,快赶上大丫了,我们春丫可是比不上,是吧,大嫂?二哥两口子都是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主儿,到养了个伶俐的丫头。”见婆婆进了堂屋,王氏便跟大嫂赵氏开始嘀咕起来。
“大丫是孩子里的老大,懂事些是该的,春丫也是个好的。虽说院里其他活儿都是分着轮流做,可这各房的衣服都是要各房自己洗的,春丫都能帮着你洗衣裳了你还不知足?”听人夸自家孩子好,赵氏也甚觉开怀,便与王氏说起长短来,“再说老二房里,沐雪再怎么乖巧终归是个丫头,老二家的可不就硬气不起来,平日里婆婆多不待见她你也不是没看到,咱们女人呢有儿子是顶顶重要的。”
“大嫂说的是,我们春丫就不是那等牙尖嘴利的,这姑娘家啊嘴巴太厉害了长大了可不好找婆家。哼!都是一样给人家做媳妇,凭啥就她柔柔弱弱的农活儿都不做,该她生不出儿子,不被人待见!我以后啊,就指望着我们秋娃给我争气了。”
俩人进到厨房,李氏正在盛着白粥,沐雪帮着把油饼装到馍筐里。见赵氏和王氏进来了,李氏忙说道:“快要弄好了,大嫂和弟妹先回堂屋吧,我这便拿进去。”“你一个人也拿不下这许多,我和三弟妹也搭把手,不费啥,”赵氏说着便去端盛好的粥碗。王氏看到油饼还有锅里焖着的虹豆炒肉片,眼睛亮了亮,家里可有段时间没见荤腥儿了!“是啊是啊,二嫂,我来帮你把菜盛出来先,”王氏兴冲冲地走过去拿盘碟。
把饭食拿到堂屋后,杨氏也从里间出来了,吩咐沐雪:“去喊下你二牛哥哥他们过来吃饭”,又转头对大儿媳说:“二牛他姥姥身体还没好利索?我有些日子没见着大丫了,过了年大丫十二吧,是大姑娘了,常待在亲戚家也不妥当。晚饭后你和大郎去趟赵庄,看看你娘,也顺便把大丫接回来,家里正农忙着,她回来也好帮着看顾弟弟妹妹们。家里大人都忙,照看不过来。”赵氏的娘亲上次过了些凉气,有些头疼脑热罢了,赵氏便遣了大丫过去照看下,私心里也是心疼大丫,想她在娘家过了麦收时节,少做些活计,听婆婆如此说,也只得喏喏应了。
沐雪正待出去,李氏疼惜女儿,拉住她:“雪儿你跟奶奶她们先吃饭,大热天的,你也该早饿了,娘去喊二牛春丫他们。”杨氏听见了,面上便带出不满来:“老二家的,你怎还不去送饭?这大晌午的,你公公、小叔子他们可都在忍着饥荒收麦子哩!”李氏知道自己在这家里没说话的余地,她对婆婆亦逆来顺受惯了,从不敢反驳,可也实在心疼自己闺女。沐雪看到自己娘亲为难地垂着头,小小的心里瞬间溢满了酸楚,她不知道这酸楚的滋味为何让她如此不舒服,那种不甘、不平的情绪快要淹没了才八岁的垂髫小女儿。
突然,杨沐雪看到了小桌子上放着的提篮,里面整齐摆放着一扇扇的油炸果子,便说道:“娘,我拿一个舅舅送来的扇子吃,不会饿着的。”杨氏这才注意到,虽说不待见李氏这个儿媳妇及其破落户般的娘家,可每年这个时节他们家总也知情识趣地第一个送来节礼,倒还算有些可取的地方。念此,杨氏也就笑道“真是麻烦亲家孩子了,没成想你竟没留顿午饭。唉,下次碰见了可得跟雪儿姥姥好好说道说道,不能让人说咱们家不知礼,连顿饭都不给亲戚吃。”
“婆婆这话折煞儿媳了,正农忙大家都在忙,寒光也说家里事多不便多待,想来定是娘亲嘱咐过他,”婆婆与娘亲一向不大对付,李氏不想多事,便没提及娘亲也过来了。
“这样啊,我就知道,亲家母是最最懂理的,年节礼从未落下或迟过,有心了。”说着还斜睨了眼王氏,一旁的王氏心虚起来,自己娘家人的德行她是知道的,他们不从她这里讨要好处便算是好的,其他的也只是走个过场,年节礼不是迟了便是连她看着都觉得过意不去。只是她也不能说啥,娘家那刻薄的大嫂子她是招惹不起的。
沐雪拿了吃食,跟了李氏一道出去,“娘,这个我吃不完你拿些去,到地里有些路,我待会儿回来还能吃饭呢,等娘亲回来还不知有没有剩的”她之前在厨房看到三婶把剩下的菜全盛走了,送到田里的吃食娘亲是不会吃的,总要紧着干活儿的爷爷爹爹他们。李氏怜爱地摸摸沐雪的头,“雪儿吃吧,娘不饿,现在天热也吃不下啥,粥还剩下许多,我回来配些咸菜就成。”
李氏提着沉重的挎篮晃悠悠地走着,路上不敢多歇息,担心公公二郎他们等得焦急,快到田里时汗水已湿了层内衫。二郎远远看到李氏的身影,忙丢了镰刀赶过去接她。接到沉沉的挎篮,二郎眼里溢满了心疼,“累了吧,待会儿好好歇歇”李氏笑着摇头,拭了拭汗,又帮着杨二郎擦了擦,跟着他朝田里过去。待老杨头他们吃过,二郎寻了间隙问李氏是否吃过饭,李氏哄他说自己吃过了,还要赶回去拾掇下灶房。二郎不知相信了没,帮着她把碗筷收拢好,老杨头发话了:“老二媳妇,回去跟你婆婆她们说,下半晌不用过来了,这都收得差不离了,囤到麦场里俺们也就回去。”李氏应下,去取挎篮时二郎先提上了,说:“爹说要歇会儿,我送你到回村子里的路口。”
到了家里,杨婆子、赵氏和王氏在堂屋口闲话,二牛、秋娃不知又跑哪里玩去了,桌子上杯盘狼藉,菜盘里所剩无几,李氏把杨老头的话转述了,因不见沐雪便问了句,原来跟二牛他们出去玩了。李氏到灶房盛了白粥,就着咸菜凑活吃了,回到堂屋忙着收拾饭桌。杨氏已回里间歇晌去了,赵氏欲拉王氏去帮下手,王氏不情愿,“涮洗罢了,我们在田里劳作了大半天,她只烧饭洗碗还不成吗?”
说完甩手回自己屋了。李氏忙说:“大嫂你也去歇下吧,这些我来。”赵氏道声辛苦亦自去了。
洗好锅碗,把灶房清理好,又拿泔水去喂猪,李氏已是累得不轻。正要出去打些水,待家里男人们回来备用,沐雪回来了,非跟着去,李氏让她去玩也不肯。看着女儿红扑扑的脸蛋儿,李氏又是欣慰又是心疼。远处日头有西沉的迹象,又是一天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