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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伊始

林翔睁大着双眼,透过锈迹斑斑的窗户直直的看着那浑沉沉的天空,身上盖着的旧棉被,已呈深黄色,看不出它本来的面目,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霉味。离床大约半丈远的地方,是一堵黄泥糊成的土墙,因为时间过久,墙壁上裂开了几丝不起眼的细长口子,从这些裂纹中,隐隐约约的传来母亲的哭泣声。

自从母亲今天早上做工回来后,家中的气氛就变得不同寻常,连吃午饭时,母亲都一直在唉声叹气,并且眼眶中还隐隐有泪光闪动。

林翔知道家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所以在吃过午饭后,他并没有出去,而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呆呆的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

砰!砰!砰!

突然,屋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马大嫂在家吗?”一个浑厚的男声紧跟着传了进来。

听声音,林翔知道是托尼叔叔来了。

托尼叔叔以前经常来,而且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林翔带一些小礼物,所以对于托尼叔叔,林翔并不陌生。

但对于托尼叔叔,林翔其实并不喜欢,因为托尼叔叔每次看向母亲的目光让他感觉十分的不舒服,不过由于托尼叔叔是小镇镇长的本家,在小镇上颇有势力,所以林翔再不喜欢他,也必须起身去为他开门。

不过还没等林翔起来,母亲便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把拉起他,将他带进了地窖中,临走前还一个劲的嘱咐着他不要说话,没有两个时辰不允许出去。

地窖被挖的非常深,在深处听不见丝毫地面上的声音,而且由于没有点亮烛火,地窖里一片漆黑。

林翔只觉得黑暗中时间是那么的漫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心中突然莫名的慌乱起来,在一番天人交战后,他第一次违背了母亲的命令,站起身,悄悄的穿过那黑暗的长廊,推开地窖的顶盖,然后轻轻地朝母亲的内屋走去。

然而一进屋,眼前的一切就令他惊呆了,只见屋内一片凌乱,到处是碰撞的痕迹,甚至在地上还残留着大滩、大滩殷红的血迹。而母亲则仰面躺在床上,双手将一把剪刀插入了自己的胸腔之中,流淌出来的血液将整张床都染成了刺眼的红色。

看见这一切,林翔全身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猛然回过身,踉踉跄跄的朝地窖冲去。他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在这一刻,他是那样的埋怨自己,埋怨自己为何要出来,也许到了时间,母亲就会将自己接出地窖,然后笑着对自己说‘你看,父亲回来了。’

跑到了地窖入口前,望着地窖那黑洞洞的入口,林翔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良久,他终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惨然一笑,两行泪水顺着脸霞滑落。

重新回到母亲的房内,林翔慢慢的整理起母亲的仪容,将她身上的创口仔细的包扎好,替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便默默的坐在了母亲身边。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阵亡通知单,这张纸林翔记得自己在五岁那年见过。那年,他的一个小伙伴柚子家收到了这张东西,当天柚子的母亲便发疯般的冲出了小镇,而柚子也被镇长赶出了家门,在街上嚎嚎大哭。自己当时本想上去劝劝柚子,但没想到母亲却急急忙忙的把自己拉回了家中。

第二天人们在一条污水沟旁发现了柚子,只是他早已气绝多时,全身上下被野狗咬的不成人形。

从那天起,林翔就深深的记住了这张阵亡通知单,也知道了小镇的镇长之所以能够成为镇长,是因为他是一位三阶的能力者大人。

也是从那天开始,林翔第一次燃起了对力量的渴望,他以后每天都会远远的跟着小镇的警戒部队,照着他们所做的来锻炼自己。

而到了今天,这张纸终于到了自己的家中,他伸手拿过这张纸,默默的看着,等待着将要到来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镇长的卫兵终于来了,来“请”他离开这间他住了十年,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房子的房子。

屋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无数的目光落在了林翔的身上,怜悯、惊讶、疑惑、嘲弄、热切、轻蔑等一切或正面或负面的情感,如针一样刺激着他。

然而林翔只是木然的看着这一切,他并没有像柚子那样号号大哭,从五岁那年起,他便明白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直到看见隐藏在人群中的托尼时,林翔眼中才多出了一团愤怒的火焰,不过转瞬间这团火焰就被他压了下去,接着他用他那瘦小的肩膀扛起了母亲的尸体,然后以恒定的步伐,穿过无数的目光,消失在了小镇之外。

林翔将母亲和父亲的阵亡通知书一起埋在了离小镇的不远处的一个山包上,之后他便坐在小山包上,默默的望着小镇的方向出神。

他的右手不断地握紧又放松、握紧又放松,在不经意间,手掌早已被突起的指甲扎的血肉模糊,而他仿佛没有知觉,仍然如同塑像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良久,良久……

‘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

******************************

夜幕下。

荒野上一片漆黑,天上的星月完全被厚重的乌云遮挡起来。

狂风吹折枯干的树枝,发出哑哑的响叫。时不时地还夹杂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知名的兽类的吼号声。

几只萤火虫飘起又落下,在空中缓缓的飘动着。

莹火微弱光芒笼罩的地方,流淌着浓稠、深绿、总是散发着浓厚腐臭的污水,在污水聚集处,飘着些早已看不出颜色的碎布,生锈的铁器,和一些腐烂的不知何物的尸骨。

随着萤火慢慢升高,最后停留在一根倾斜的房梁顶端。借着萤火的微光,映射出了四周已略显荒败的小镇。

萤火稍停,便又继续朝前飞行,没过多久便到了一个墙角,却发现墙边靠坐着一个瘦小的黑影。

黑影突然动了动,萤火受惊,迅速张开四片透明翼翅,急速振动着向高处飞去。

在萤火远去之后,黑影慢慢的站了起来,四处张望了下,然后轻轻的拐进一条黝黑的街道,接着轻巧的翻过了一堵院墙,消失在院墙之后。

不多时,这堵院墙后的人家里突然传来一声惊怒的呵斥声,并在一阵碰撞声后又归于平静,紧接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又重新从院墙里翻了出来,朗朗跄跄的消失在了漆黑的街角。

这一天的夜晚,林翔离开了童年的故乡。

第二天一早,人们发现托尼死在了自己的床上,他浑身上下布满了被锐器划开的伤口,一把剪刀深深的刺入了他的胸腔之中,而床上的一切则被他的血液染成了黑紫色。

********************************

卡斯摩小镇坐落在元武国的西南,与迷雾森林接壤,一开始它只不过是作为一个佣兵与商人交易的中转站而存在。但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后,镇上已经有上千个形形色色的人在此长住,酒吧、旅馆、饭店、杂货铺和诊所都陆续开了起来,甚至还有专门的民兵维持秩序,它的规模比起一些小型的城市也不遑多让了。

而且卡斯摩还和一些大点的城市一样,在这里,你除了可以接到各种任务、购买武器、和进行基本的补给外,你一样可以打探到各种消息,以及找到漂亮女人或者是男人进行你所需要的服务。当然,最重要的前提是你必须要有钱。

而在这种繁华的小镇里必然少不了佣兵工会分会的存在。

卡斯摩佣兵工会是一栋三层建筑由一种类似古罗马时期的建筑风格的整体构建,很简朴,黝黑的外墙,并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却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皮特如同往常一样坐在佣兵大厅的最里间,翘着二郎腿看着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佣兵们,享受着他们望向自己时所露出的尊敬与羡慕的目光,间或与一两名相熟的佣兵打趣几句,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神情,只是这表情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遗憾。

皮特的外貌并不起眼,大约四十来岁,身材消瘦,黝黑的脸庞,穿着一身粗布衣裤,看上去就和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农没什么区别。但在卡斯摩却没人敢小瞧他,他是卡斯摩里最厉害的一名佣兵,是卡斯摩有史以来唯一一名五阶佣兵,拥有着高达五阶的法术域能力和三到四阶等的其他辅助能力。

不过在一次绞杀六阶大地之熊的任务中,他的一条腿受了重伤,事后那条腿也仅仅恢复到了能勉强行走的地步,使得他丧失了冲击六级佣兵的希望,最后不得不黯然退出了佣兵这个行当,转而加入了佣兵行会的管理层,然后逐渐被提拔为了卡斯摩分会的管事。

原本这里的管事应该在佣兵大楼的三层办公,但皮特却嫌那里太过清静,再加上他还放不下自己过去的峥嵘岁月,所以他坚持在一层的大厅内摆放了一套座椅,作为自己的日常办公场所。

“嘿,老皮特,你可要想想办法了,不能一天到晚坐在这里了,在这样下去,我们分会这个月的积分任务可够呛啊。”就在皮特享受着佣兵们尊敬的目光时,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了出来,将他的好心情破坏殆尽。

说话的是一名三十来岁的胖子,身材不算高大,但长得十分敦实,一张白白胖胖的脸上,随时都挂着温和笑容,让人不经意间就对他产生了好感。

听到声音,皮特皱了皱眉,头也不回的嘟啷道:“莱恩特,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算了,说吧,我们这个月的积分有多少了?”

胖子对皮特的埋怨只是撇了撇嘴,然后来到他身旁,掏出一本账册翻了翻,说道:“还差五百积分才到三千。”

“怎么才这么点?现在的这些家伙到底怎么搞的,比我们当年差的也太多了吧。”皮特嘟啷着,站起身,双臂张开,伸了个懒腰。不过他这个懒腰才伸到一半,就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望着面前一个稍稍比桌沿高出一个头的男孩。

男孩大概十来岁,身体十分瘦弱,身上的衣服也早已磨损不看,脸上流露出长途跋涉后的风尘之色,只是他的双眼十分有神,就这样安静的看着皮特,也不说话。

盯着这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男孩,皮特沉声问道。“嘿,小家伙?你从哪里来?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可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我要当佣兵。”男孩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与同龄孩子比起来稍显低沉,却有种说不出的磁性。

“哦?”皮特一愣,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风尘仆仆的男孩,眼神稍稍变得柔和了些,然后笑问道:“小家伙,我没听错吧,你说你要当佣兵?”

男孩肯定点了点头,确认对方没有听错。

“那你为什么要当佣兵呢?”皮特接着问道。

“因为我听人说,当佣兵可以让我变强。”说着,男孩用力的握了握拳头。

“呵呵,又是个做着强者梦的小子。”皮特摇摇头,笑了两声,然后话锋一转,对着男孩沉声说道:“小家伙,想变强是好事,但佣兵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可是会死人的。这样的话,你还要当佣兵么?”

男孩这次想也没想就直接答道:“我要当佣兵。”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皮特盯着男孩看了半响,见男孩在自己的目光下,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才突然打了个哈欠,将身体重新扔回了座椅中,然后从桌内取出一块初级佣兵徽章扔在桌子上,指着徽章,懒洋洋的对男孩说道:“那好,小子,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你如果能在天黑之前带回一条一阶魔兽的尸体,这个就是你的了。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不要妄图去偷或者买一条回来,要知道在卡斯摩,任何事情都休想瞒过我的眼睛。”

男孩看了一眼佣兵徽章,没有再说话,直接转过身就朝大厅外走去。

“小子,等等。”在男孩走到大厅门口时,皮特突然将他叫住,然后将一枚金币扔给了男孩:“饿着肚子可杀不了魔兽,这枚金币就当做我对你的投资,你以后可要十倍的还回来。”

男孩拾起金币,将它小心翼翼的揣进怀中,同时朝皮特微微的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了大厅。

站在皮特身旁的胖子大有深意的望了眼男孩消失的方向,朝皮特问道:“老皮特,你这样不合规矩吧,这孩子肯定没有达到十五岁,而且我们好像也没有这样的佣兵任务吧。”

“呵,规矩就是用来破坏的。”皮特挠挠头,嘿嘿一笑,接着看了看男孩消失的方向,解释道:“这孩子不是我们镇上的,想必已经走过了不少地方,在他身上我依稀看见了自己当年的影子,所以我给他一个变强的机会,也许他以后能够成为一个不错的佣兵。”

“那你还让他去猎杀魔兽,他可还是个孩子,要知道就算是一个没有什么能力的成年人碰到一只一阶魔兽也不一定能活得下来,更何况丛林里不是只有一阶魔兽吧,如果他碰到了一只二阶以上的魔兽,恐怕……”说到这里,胖子没有继续说下去,后面的内容,想必皮特也十分清楚。

“那就只能看他的运气了。”皮特耸了耸肩:“他不是说他想要变强么?我给了他机会,就看他自己能否把握住了,要知道这条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除了天赋,性格等因素外,他还必须要有足够强悍的运气,没有的话,他最终也会在这条路上倒下去,到那时倒下去和今天就倒下去,也不过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皮特叹了口气:“希望这次他能有足够的运气吧。”随即他的视线穿过了佣兵大厅,望向了远方的迷雾丛林,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当年自己那场生死存亡间的惨烈搏杀。

黄昏很快到来,佣兵大厅中的佣兵们大都已经离去,开始了他们丰富的夜生活,只有少数两三个还在窗口前办理着最后的任务交接。

皮特站起身,慢慢地踱到大厅门口,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边快要沉没的夕阳,然后掏出一支烟慢慢的点了起来,之后便靠坐在佣兵大厅的大门旁,不时的向小镇的街口打望。

几乎是在太阳完全沉没的同时,皮特将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小镇的镇口,步履蹒跚的朝佣兵行会走来,而在他的身后还拖着一条成年狼尸。

看见男孩,皮特急忙迎了上去,走进才发现男孩全身上下几乎都被鲜血浸透,只是不知道这里哪些是魔狼的鲜血,哪些是他自己的。

看见皮特,男孩咧开满口白牙笑了起来,费力的将拖着狼尸的手努力抬高,朝皮特摇了摇。只是这个动作十分平常的动作,却似乎用光他仅有的力气,随后他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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