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声音,门内两人都是一惊,看向门口,却见一三十许美艳贵妇人正铮铮然立着,满脸怒色。
见了这妇人,虞非惊了一下,下意识就有些惶然,但很快像是想起什么,唇角动了下,便扭头,径自盯了那榻边青色帘子,竟是连礼也不顾了。
虞青语却是忙起身行了一礼,唤了声“母亲”,又转眸看见爱子模样,神情动了动,眸光看着美**人,便是又一声“母亲”,这次却是多了些恳求。
这妇人面上怒意盎然,那眸中神色却颇为复杂,看着虞非,又听到女儿软语哀求,神情不觉波动,却是吩咐着“你们下去”。
身后管家和几个垂髫少女应了一声,便相继退出,这贵妇这才缓了缓颜色,但那盯着爱孙的眸光里,怒色渐去,一种心灰的颓色却是不由浮上。
见到向来杀伐决断,英姿飒爽的母亲忽然这般模样,虞青语不觉心下一痛,忙扯扯身边爱子,轻声说着:“你外祖母是为了你好,哎,你这孩子,要我怎么说才好,你外祖母怎会是你想象那样,哎,”顿了顿,见爱子不为所动,知他性子虽是看着和缓,却也有着几分执拗,便又转向母亲,轻声劝着,“母亲,非儿还小,有些事,您就不要瞒他了,不然,他何来的长进。”
“母亲?”虞非这才觉出一些不对,却也不愿轻易低头,却是拿了询问的眸光看向虞青语。
“哎,你说的自也成理,只是我存了另种心思,现在看来,却是不得不放弃了。”那贵妇长长一叹,说着,“自己能够想通,和得人提醒才得明白,这其中分别,你又怎会不知。却不想,哎,是我虞家非福,数天前,墨家那边却是传来消息,颜儿已经过关了。”
“哦,真的?”虞青语听了,眸光一亮,惊喜问着。
美艳贵妇点点头,神情中虽也有着赞叹,自豪,但更多的却是一抹憾色。
“颜儿果是天赋惊人。原春节那事,不过一个由头,行我虞墨两家韬晦之计,那片政论虽也不凡,却也只当得天才二字,然自古天才不知凡几,并无多大异处。直到这次,颜儿能于数月间想透这世家纵横之局,其中对大局、大势把握,实在惊人。说来,到了这时,我倒真的因那早定的名分有些后悔了。如此大才,如果留在我虞家,二十年后,未尝不能和纵横、名家争上一争这十家之首的位子,哎,可惜——”
叹了一声,美艳贵妇却是渐渐放下那片遗憾,只眸光看向那边正若有所思的虞非,轻声问着:“如此,你可明白了?”
虞非听着这话,恍如晴天霹雳,脑中纷乱思绪一时都齐齐抛却,却是机灵一下,眸光清冽,带了深深悔意,啪的一声便跪在了贵妇身前。
“外祖母,是非儿错了,非儿悔不该,竟然会错怪了您老人家。”说着,声音已经带了些哽咽,双手更是如儿时那样,紧紧抱了那贵妇双腿,将脸颊贴了过去,似要找回什么。
“哎,爱之深,恨之切,纵使你的怀疑让我心冷,我也并不怪你。因这才是我的非儿,如果不这样,反倒不对了。”那贵妇这样说着,眸光渐渐转暖,一抹赞许之色悄然浮上,“你这性子,正合着《天魔千幻》的法门,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虽不适合入主家族,但有你妹妹扶持,倒也不用太过挂虑。也罢,此事就是如此了,你起来吧。”
说着,便弯腰要把虞非扶起,虞非应了声“多谢外祖母大人不见怪了”,便顺势站了起来。
这时,再看虞非,却见他整个人,却是已经脱胎换骨般,那种数月来郁着的压抑和愤恨已经再也不见,
虞青语见了,也喜笑颜开,便请了母亲和爱子去外间花厅奉茶叙话。
三人到了外间花厅,上了茶,侍女退了出去,这便品着茶,说些闲话,一时间,其乐融融,一种温馨气氛弥漫整个花厅。
“哎,不知何时,我们全家能够毫无顾忌,一起这样聚了,说话做事。”虞非忽然叹了口气,说着。
“嘿,小子不知足,”虞家家主却是笑了,说着,“我们修行之人,寿不可计,区区百年不过转瞬。只出了这人间境的世家争斗,进了地仙界,自有你一家相聚之期。”
虞青语听了,也笑着说:“是啊,其实这里,也不是一点不能来往,只过了这些时日,风头过去,以后不招摇着惹人猜疑就好。”
“哦,”虞非点头应了一声,又沉吟片刻,才问着,“外祖母,母亲,非儿已经明白此计是要两家行韬晦之色,但是,十家之中,合纵连横,不过平常,应无这个必要吧,不知,此举到底是为何?”
“哎,非儿你太天真了。谁告诉你十家就是全部的,难道你忘了,十家之上,还有着一家。”这次答着的却是虞青语。
“那一家?”虞非愣了一下,忽然骇然说着,“那一家!”又犹豫片刻,才又确认着:“母亲说的,可是轩辕世家?”说到这最后四个字,便有些艰难,一些念头,更是让他惊得目瞪口呆,“难道,虞墨两家,竟要——”
“去,咳咳,”虞家家主猛地呛咳几声,看着虞非,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谁告诉你,我和你祖父要做什么的?”
“但是,”虞非见到外祖母否认,松了口气,却是仍旧呐呐着,“母亲不是说——”
“非儿你胡说什么!”虞青语也忍不住呵斥出声,“虞墨两家不过筹谋些自保之策罢了,难道你忘了当年的名家,此时虞墨两家声势之盛,分别作为两个世家联盟的中心点,直有超越当年名家之势,如此一来,我两家纵然并无反意,却也难免其他人揣度。”
“啊,这样啊,这就好,我还以为——”虞非大大出了口气,笑着说。
“哎,”那虞家家主却忽然眸光一敛,肃然盯了虞非,叹着说:“虞非,你给我记住,帝族就是帝族,那份荣耀和位格,不是我虞家能觊觎的,这是家规,你以后当了家主,甚至到你的孙辈,都要牢牢记住这个戒律,这是传承之本。你,可记住了。”
“是,孙儿记住了。”虞非见外祖母说的严厉,心下也是凛然,忙点头应着。
见说了这话,厅中气氛便有些压抑,虞青语便笑着说:“非儿,你不是说要给我介绍小朋友的,什么时候,我看有没有时间?”
“啊,”虞非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此次回家应该办的事,心里想着该如何把话题引着向那边去,口中却是应着,“看母亲的时间就可,只是最好在十日内,不然那人怕是要离开了。”
“恩,如此,我回头想想,再告诉你具体时间。”虞青语听了,想了想,便应着。
“什么人?”见两人说的兴起,虞家家主便也随口问着。
“母亲,”虞青语笑着看向虞家家主,说着,“非儿说是一气质酷似颜儿的小女孩,想让我见见。”
“哦,天下间竟有此等女童,酷似我家颜儿,非儿,你没有夸大?”虞家家主听了,也起了兴趣。
虞非听了,眸光一闪,笑着,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应着:“非但未曾夸大,或者还有些说的小了,呵呵——”
“去,你这孩子,在你母亲和我面前也没个正形,也罢,我倒要见见,何等女童,值得你这样推崇,到时候要是我不满意,当心你的书楼被我搬空。”虞家家主听了,眉毛一挑,笑骂着。
这却是虞家传统,几乎人人嗜书,嫡系继承人更是人人一个书楼,更是常拿自己收藏做赌,却是文雅无比。
“哦,这回我也有些不信了,非儿,这是何家女童,莫非,是你从清源带回?”虞青语听了,也皱了眉,猜测着,片刻又是摇头,“只是,那清源地方,怎会出这样女子,呵,非儿你不要见怪,这次我倒要站在你外婆一边了。”
“哼,”虞非假意冷哼一声,眼中却是噙了笑,说着,“这女孩也是出身书画世家,她的父亲,画艺惊人,却是我在清源寻得的一饱学隐士。这次我回京就是因这人几幅画需要出售,”说到这里,眸光闪了闪,又是轻轻得意笑了出来,“哈哈,祖母大人,听母亲说,您爱极了一月前那幅‘万字政论’,其实,这人这画,此次就和那人有关,只是——”犹疑了一下,却并未说下去。
也不用再说下去,那位一直笑吟吟看着虞非表演的虞家家主,这时却忽然跳了出来,惊声问着,“你是说那幅蝇头小楷的主人,那位璇玑大师?”顿了顿,又带了疑色看向虞非,笑着说,“非儿,你不是说不知这人来历吗,怎么这次,又有这话?”顿了顿,脸上添了几缕肃然,问着,“这事确实,事关重大,你可不要在此事上戏弄老身。”
虞非听了,心下却是凛然,更增了先瞒了外祖母的心思,却是又重重点头,说着,“真的,我虽不知这人来历,但是我送去那画,却不知为何,忽然有了这位璇玑大师题字,想来跟那展馆有些关系,不信外婆自己去看,就在京北海兰区一家名叫‘华夏书画展览馆’的地方。”
话音刚落,这位虞家家主竟是已经起身走向门口,堪堪到了门口,才停下脚步,却是改为唤了管家前来,派人前去观看。
而她自己,却是在丢下一句,“非儿,这事除了这里,先不要告诉任何人。”便匆匆离去。
虞非看了外祖母离开,心中却是暗暗赞叹青梅料想丝毫不差,又想着外祖母不知会采取何种行动,心中不由有些复杂阴郁。
而虞青语,此时却盯了自己儿子表情,面色变换,许久,才长长出了口气,轻声说着:“非儿,尽快安排我和你那小朋友见见吧,”顿了顿,又加了句,“对了,还有她的父亲。”
虞非随意应着“是”,听到那最后一句时,却是心下一凛,抬眸,却是正对上母亲一双慈爱的眸子,眸光清清。
“母亲!”虞非不觉呐呐出声,眸中透出恳求之色,却听虞青语无奈叹息一声,“哎,你这孩子,先让我见见人,再说其他。”见爱子仍旧执拗的看着自己,不由又是一叹,低声说着,“罢了,那璇玑什么的,我也懒得理会,不过,你说的那人,得先让我见见。”
听着这话,虞非这才大喜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