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镇，正在被一个魔人杀戮。
每一个人，都弓起了身子，准备出击……但就是这个时候，李逸忽然双眉如铁，脸上带上了一片铁血之色，沉声道：“走，去最近的一个城镇！”
所有人错愕。
“你说什么，”史鏖卿勃然大怒，“你知道这里正有多少无辜人，正在被屠杀吗，你脑子出问题疯了吗！”
说着，他就要冲出去。
但，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肩膀。史浩岩眼中是一片平静，没有什么异样情绪流露出来，却是静静道：“好，去下一个城镇。”
所有人愣住了。
随即，他们一个一个反应了过来，不由咬紧了牙齿。史鏖卿大口喘着气，身子微微的颤抖着，低吼道：“可是，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所有人的心中，都像被铁烙一样。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镇子里的人，都这么无助的死去吗？可是，他们明明有能力去救他们的性命的……
仙谪的目光沉了下来，道：“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吗。”
史鏖卿低吼道：“这里每一个人，都是人命，你们有什么权利放弃他们！他们的命就比别人的贱吗！”
李逸道：“这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放屁！”史鏖卿不能接受，他咬破了唇，留下了一道鲜血来：“我知道，你们这么做只是为了多一分成功击杀他的把握！可笑……我决不允许，我有能力去救的人就这么死去，哪怕拼上我自己的命。如果现在走了，我会一辈子痛苦！我自己去对抗那个千手蛇老，你们去下一个城镇。”
白智天目光平静，道：“这是最好的方法。”
的确，如果是在这个城镇中动手，因为到处都是无辜的平民，众人的出手会很有顾忌，而千手蛇老却不会有。那么，利用这些平民，无法全力出手的剿蛇小队，很可能就会让千手蛇老跑掉。如果他跑掉，那么他的杀戮就会继续……
这些史鏖卿全都明白。
如果要杀坏人，就要放弃好人的生命，——可是杀坏人，就是为了救好人的生命，……这成了一道无解的难题。
史鏖卿目眦欲裂。
突然，史骏生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史鏖卿的后脑勺上。
“好了，走！”
说着，史骏生扛起了晕过去的史鏖卿。“依我对九哥的了解，让他见死不救是不可能的，他肯定会把那个谨慎狡诈的千手蛇老惊走。”
众人沉默着，悄然退出了小镇。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急行的路上，仙谪忍不住向李逸望去。——这是怎样一个男子啊，临乱中却有着这么一份近乎于冷酷的智慧，甚至是一份无视人性的铁血气息，……他又想到了这个男子，放弃了天淬果，而故意输给了自己……
这个男子，让人生怖。
……
月光镇，是后世历史上一个著名的名字。因为，它成了史鏖卿心中的一个痛，而在后来，引发了另一个震惊大陆的事件。
但现在，他们悄然离开了这里。
在去另一个小镇的路上，他们埋伏了下来。“等等，我有个主意！”不净忽然道。
一个巨大的术，悄然施展了开来。
灵天镇，已没有了月光。整个世界凝成了一块。恍惚中，乌云紧挂在树梢，低低的虫鸣声，在黢淡里徐徐搅动着，旧事一般泛起，又梦一般破碎了。烛火明灭，人影稀疏。只有雪白的睡梦，拂过无言人的枕畔，随即又消弭、不寻一点痕迹了。
仙谪站在夜的这个世界中。
没有明月，没有星华，只有他自己，把自己浸在最深的黑暗中，仿佛被浓浓的黑夜、
焚烧。
当心无依无靠，身子随波逐流。
有人可以靠近他的身子，但有谁，能够，贴近他的心灵呢。没有，没有，——即便曾生死相契的妃离，他能而倾诉，
但她是否能够纤介不遗的洞悉，他的信念，他的坚持吗？人是无法于真正意义上相互理解的，所以人无法摆脱那与生俱来的孤独，于喧喧坦途，于熙熙人海，总会不经意间发现，自己仍抵牾于这个天地。
哪怕低下头，世界也不会承认你。
于这个意义上而言，自己永远是这个世界的敌人。
仙谪想着那些义气相投、而无法心照的朋友，想着这个繁华绮丽、而无法寄身的人世，轻轻闭上了眼睛。——离开月光镇的那一刻，让他动摇了。他想，自己的孤独，是否，亦缘于无法理解他人呢。自己是什么，世界又是什么。或者说，自己是世界的什么，世界又是自己的什么，信念的意义，究竟归于何方。我们明白自己为了什么活着吗？
我们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吗？
他看向，那个不远处要杀自己的不净、苦厄、苦眉。他们去了下一个小镇，居然找到了另一个带着大批女子的商人，并用术控制住了他。
他们要杀自己。
可是，现在他们在竭力的拯救他人。
……
世界依旧沉默，时间依是流逝。
夜，深的时候；数道身影，悄然逼近了小镇子。为首一人，执有一柄杀气凛然的黑巨剑，眼中闪着攫取的光芒。
千手蛇老，这天地间的黑暗。
只是他完全被无声而咆哮一般、冰冷而炽烈一样的“永恒杀戮”掩盖了，这天寰第一魔剑，仿佛一袭扑向了人间的严冬。
避无可避的冷……
剑是黑魆魆的，不散一丝清华，却如同暗夜中的黑太阳，散发着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无垠黑暗，贯穿于天与地之间。剑身上肆虐的魔芒，更仿佛有着刺入魂骨一般的力量，就像饥火烧肠的怒兽，狰狞而不可一世。
“来了。”不净凝下了眉头，敛容道：
“幻术????色空。”
那一刻，连不是攻击对象，只是受到波及的仙谪等人，都产生了一逝而过的恍惚。白智天低语道：“了不起。眼耳鼻舌身意，直接施加于‘意’的幻术，心术师之极致，能杀人于无形的术。”
仙谪明白，这明着是称赞，暗地里是提醒自己。
佛师的术，让他都提起了兴趣。
千手蛇老、血婆婆、老晦婆、血和尚一行四人，丝毫未觉有异，但他们逼近小镇之际，仍是谨慎的驻步了下来。小心驶得万年船，恶人的胆子，有时反而是最小的。尤其像千手蛇老这等优良的恶人，更是讲究谋定而后动，一枪一个准。小心筹谋，大胆做事，此即是枭雄的歹桀之道。
血和尚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很快，一名精悍模样的商人、及一个护卫，遽匆匆奔了过来。
“拜见神爷，叩请万福金安，东海之祉，南山之寿……神爷大人，小人又带来了几个在例之辈，恭烦神爷大人一往。”
千手蛇老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慢慢扩散。
他的眼中，却是嗜血的光芒。
他回首望了一眼。血和尚点了一下头，睁一双妖眼，施术道：“神之窥天眼。”而血婆婆结咒道：“魔之洞虚眼。让我看穿一切虚妄吧，——并非无常之术。”
很快，两人点头：“没有异常。”
千手蛇老面无表情，却是一手伏地，立时不计其数的小蛇从他的掌下涌出，四面八方扑绕向了前方静谧的小镇。灵天镇中，仙谪眼中掠过一抹异色。苦厄大师看着他，微笑道：“不愧是盟都的少年第一人，察觉到了吗——所有的蛇，都是他的本体。千手蛇老并非一人一身，他把自己分裂成了一个军团。而且，他的每一个蛇士兵，都能吞噬一名生灵，从而获得被吞噬者生前的能力。”
李逸沉吟着：“所以，想杀他绝非易事呢。我怀疑，任何一条蛇活下来，千手蛇老都不会死。这或许就是没人能杀死他的原因。”
精灵鼠笑道：“其实，看一个坏人厉不厉害，看他能活多久就足够了。从这一点来说，千手蛇老算是万古以来第一恶人。”
说着，它自己点头同意：“真理！说的太对了！活得久才是坏蛋的王道。”
白智天轻轻鼓掌。
精灵鼠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颔首不已，道：“不要小看坏人之智，做好事不过信手拈来，做坏事却是处心积虑。所以，做坏人难呐。而且坏人对这个世界最大的意义是，坏人才是人生最好的老师。所以我们要尊敬坏人……”
几人言来语去间，小蛇海已淹没小小镇子。
不过众人没有一点担心。
千手蛇老冷下了目光。血婆婆一脸凝色，道：“魔剑圆满之日，为期已是不远。些微之失，也会让我们前功尽弃，小心无大错，……那个平静的镇子，隐隐然有一种危机感。我们不要进去了，点滴之疑，我们都不要碰。”
千手蛇老笑了，道：“别拿风吹草动、鸡毛蒜皮吓唬自己。大胆天下去得，不过‘花径不曾缘客扫’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走。”
几个人悄无声息走入了夜的灵天镇之中。那个商人在前带路。
很快的，他们来到了一处客栈。
门被推开了。千手蛇老等诸人悄步而入，游目扫视了室中一番，随即目光停留在了屋中一角的那几个女子身上。几个衣著普通的女子，除了两个人，其他人模样只能算不丑，没有什么特别的，此刻正蜷缩于一角，眼神间透出几分畏惧躲闪之意。在千手蛇老灼灼的逼人目光下，此刻，仙谪的血有一种冰冷的沸腾之感，而史浩岩面如止水，扭头别在一旁，而史鏖卿，低着头，是切齿的憎恨。
那个商人胁肩，谄笑道：“几个玉洁的女子，刚刚到的货……”
千手蛇老笑道：“很好，很好。用你们的生命，祭奠杀戮者之刃吧，——你们的灵魂将留在剑内，与剑一起永恒。……这种愤怒的眼神，怨毒的眼神，憎恨的眼神，哈哈哈哈哈……我很喜欢，让人陶醉。你们的痛苦将与魔剑永生。”
说着，他的身体上突然伸出了六条血红色眼睛的毒蛇，蛇信吞吐，似欲择人而噬：“我选择让你们死，是你们的荣幸。”
千手蛇老一脸狰狞，一剑斩了下去。
（兄弟们，明天的第一章，调整到1点发。这两天事真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