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父的房间里坐到第二天早上，除了最初的“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外，巴顿没能给出任何相关的意见——当然我绝不承认那句话算是什么切题的意见。
接下来的半个晚上没有什么有趣的插曲，我喝了几壶茶，吃掉了巴顿私藏的所有点心，又拉着他陪我半个晚上失眠。赖在他的房间里看完日出，也就心满意足的回了房。
即使我心情再差，失眠失成熊猫，第二天赶路还是要照常。
至于我们为什么要赶路？
说实在的我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只不过吟游诗人们弹着里拉琴歌颂的勇者总是四处旅行，如果勇者不在旅途上，还算什么勇者呢。
不过如果非要为这次旅行找一个原因，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法蒂克公爵曾经委托赛尔特寻找自己失踪的小女儿——虽然我觉得赛尔特多半是不记得了。
离开这座城向东走不远，就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前几日下了雨，路上全是泥巴，难走的很，我本来就因为睡眠不足而颇有些暴躁，再加上鞋里进了泥水，又冷又湿，难受的几乎想要杀人。
换了平时，我一定要怒气冲冲的质问赛尔特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天气上路，但等我跑上前去拍他肩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却悲哀的发现自己脑子里竟然是一片空白。
赛尔特转过头来，奇怪的看着我。
我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大概傻的要死，张着嘴巴一个字都发不出，活脱脱一条脱水的鲫鱼。
不，也许一条鲫鱼都比我更好些，至少它可以拿来熬汤。
“怎么了？”
“……没事。”
我垂下头退到巴顿身后。死板的神父不肯脱下自己的长袍，山上的小路泥泞不堪还有很多障碍物，他好几次险些被自己的袍角绊倒。我沉默的伸出手指当空一划，把沾了泥的长袍下摆烧掉了大约二十公分。
“卡米拉小姐，我的袍子……”巴顿心疼的五官都搅在一起。
“敢废话就烧了你。”
“……”
三人再次无语，继续前进，直到——
“赛尔特先生，我们必须走这条路过去吗？”
神父的声音里有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我45°角望天，看到岩石裸露的山崖。植被覆盖稀少的崖壁经受不起连日的暴雨，早已坍塌，大块的岩石混着泥土与折断的树干挡住了原本就不宽的山路，只留下很狭窄的一线落脚。
山路的另一边则是深深的悬崖，一颗小石子沿着悬崖滚落，即使拥有龙族敏锐的五感，我也只能听到石子沿途穿过枝叶、碰撞山岩的声音。我估计了下悬崖的高度，又打量了下重重枝叶之下黑洞洞的空间，暗自咽了口唾沫。
这种地形带给我一种微妙的感觉，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所有的故事书和小说里的主角遇上悬崖总是要掉下去，但我实在不愿意相信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主角定律会在我身上生效——从以往的经验看来，我多半会成为那个因为落崖而领便当的配角。
虽然有便当很好，可一顿便当怎么比得上赛尔特这个长期饭票？
赛尔特耸耸肩：“唯一的路，不愿意走就去钻树丛。”
巴顿扭头看了看茂密得几乎无法通过的树林，终于认命，视死如归的往小路上走去。
带着个神父真的很累赘啊，我想，如果巴顿不在的话我就可以带着赛尔特直接飞过去了，哪里要提心吊胆的走这种小路。
我一边腹诽，一边低头跟在赛尔特身后往悬崖上的栈道上走。
气得我都有点头晕了。
头晕？
事情不大对。
好像不是头晕，而是地面在晃动！
我下意识的往上看，不会又让我们遇上一次山体塌方吧？
当见到滚落的岩石和飞溅的泥土气势汹汹地从头顶压下时，我欲哭无泪。
卡米拉你这个乌鸦嘴。
巴顿已经站在对面的开阔处了，但赛尔特正走到小路最狭窄的地方，那一段路面仅仅能容下一只脚站立，他根本躲不开这次塌方。
赛尔特反应很快，他知道自己来不及赶到对面，立刻支起了魔法盾。半透明的盾被他弯成一个锐角，泥土和碎石顺着盾的两侧滑下悬崖；他自己则是将剑插进身前的泥土里，防止自己被冲击力推下去。
正当我稍微松了口气，开始想办法时，一块巨大的岩石砸在赛尔特的盾上，巨大的冲击使原本就疏松的泥土再次塌陷，作为支点的剑从土中滑脱。
赛尔特已经有一只脚踏空，意外状况使他无法持续输出魔力。魔法盾破碎成光点，另一块巨石正从他的正上方砸下。
他是大陆上最强的勇者，可以单挑恶龙，可以降服魔物。但勇者再强也是人类，没有人类可以与自然之力相抗衡。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大脑一片空白，我隐约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什么动作，但思维好像无法与身体同步。
意识回到身体时，我正抱着赛尔特，两个人一起掉下悬崖。
在纷纷落下的土石之间，我隐约看到神父惊惶的神色，他的嘴巴在动，但我的耳中充满了泥土落下时的巨响。
他在惊叫吗？还是在祈祷？
我变回了黑龙的样子，鼓动身后的翅膀，试图让我们脱离险境。被光明神殿的人看到我是邪恶的魔物会怎样……谁在乎。
期间我释放出自己的火焰围绕在身体上方，防止巨大的翅膀成为滚石的靶子。
很快我发现，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人类无法对抗自然，龙也是一样。
我的火焰可以应付泥土和小块的碎石，但还是有体积较大的岩石穿透了火焰砸在我的翅膀上。
龙的翅膀是全身上下除了眼睛外最脆弱的地方，当骨头碎裂的剧痛传来时，我颇为自暴自弃的想，让我晕过去算了。
感谢我严厉的父亲，他在我幼年时毫不放水的教导让我足以在这种疼痛中保持清醒。我只好收起翅膀，将全身的魔力都调动起来维持火屏障，并尽量将身体团成一团，以保护被我抱在怀里的赛尔特。
龙族最大的优点就是皮糙肉厚，岩石落下时的冲击人类根本受不住，但对我而言也就能造成些皮外伤而已。
可是翅膀伤成这样，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飞行了。我感到十分伤心。
悬崖比我想象的更深，一路滚下去不知被落下的岩石砸到几次，撞到了几次崖壁又撞断了几棵树，最后我精疲力竭，非常痛快的晕过去了。
晕过去前我努力反转身子，让自己的后背对着地面的方向，正午的太阳明晃晃挂在天上，刺目的光线让我的头更昏了。
如果巴顿没有被吓到忘记祈祷，光明神应该会看在他的侍奉者的面子上，保佑我们逃过这一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