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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半夜饿鬼

顾梅妆这一觉直睡到半夜才醒,她翻了个身,这才发觉全身都痛,估计是这几日来车马劳顿的恶果。哎,自己这副娇滴滴的身子,哪里像个行走江湖的女侠。顾梅妆皱眉不想起身,但肚子里实在叫得厉害,想再睡也睡不着,只好挣扎着坐起身来下床。

房间的窗户半开着,有些寒凉的风从外面刮进来,似乎是变天了,顾梅妆迎着飘进来的雨丝关上了窗,考虑着是不是要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南佋的天气说下雨就下雨,天气马上凉得像秋天,顾梅妆也微微被雨丝**了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只好找了件长衣披上,轻轻开门出去。

走廊上漆黑一片,只有楼梯口亮着几根蜡烛,风一吹摇摇晃晃的,投射过来微弱的光线。顾梅妆伸手裹紧了披着的长衣,走到楼梯口,倚着栏杆往下望。半夜的客栈空无一人,只有外面的风吹着树枝,发出呜呜的声音,清清冷冷得没有一丝生气。顾梅妆有些退缩,但摸着空空的肚子,也只好硬着头皮伸手拿了一根蜡烛,战战兢兢地往下走。

这客栈的木梯显然有些年纪了,踩上去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听得顾梅妆头皮发麻,不禁下意识伸手在衣裳里握紧了剑。她一步步下到大堂里,找到厨房的位置,借着手中蜡烛的光,往那边摸过去。

终于安全到达厨房,顾梅妆将手中蜡烛放到桌上,轻轻舒了一口气。也算她幸运,灶台上还有两个馒头,白白胖胖的让人一看就喜欢,顾梅妆喜不自胜,连忙两手抓了一边啃了一口,然后小心翼翼地用衣服包住,打算带回房去吃——就算借她三个胆子,她也是不敢在这个阴森的地方吃的。

谢啦,明天再给你钱。顾梅妆拿了蜡烛,往掌柜房间的方向笑了笑,走出厨房。

然而——

还没等她迈出厨房门,只听微弱一阵风声,迎面只见黑暗里银光一闪,登时一柄利剑奔着她面门刺过来,她心下大惊,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率先做出了反应,一个鹞子翻身堪堪躲过,但她猝不及防之下,躲闪已经晚了,那剑顿时扫中她的衣襟,将她的衣服割出了一道大口子,两个馒头滚落在地。

顾梅妆猝然受惊,慌乱之中立即拔剑在手,环顾四周。然而四下俱寂,方才的一幕仿佛根本不曾发生过。蜡烛能照到的范围有限,那人藏在烛光所不能及的黑暗里,随时可能从任何方向发动袭击。顾梅妆当机立断,一拂袖熄灭了烛火。她知道敌在暗她在明,她手中的烛光此时无疑是个莫大的靶子,若是一片黑暗,她反而还可能因为自小练出来的夜视能力,占得些上风。

蜡烛一灭,顾梅妆突然惊讶地发现,自己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也就是说,不知何时,楼梯口的蜡烛也已经被熄灭!这只能说明……敌人可能和她一样,习惯在黑暗中活动!

顾梅妆顿时呼吸急促起来,她再次环顾四周,还是没有发现先前那人的踪影。整间客栈里静得可怕,窗外的风雨之声似乎也已经远去了,厨房里充斥着各类肉菜的沉闷气息,她像是处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专心提防着看不见的敌人。难道……方才真的只是幻觉?

顾梅妆紧紧盯着前方,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脚踏在实地的触觉让她稍微安心了些,她不敢再走,又停下来看了看四周,对方却没有丝毫动静。没有呼吸声,没有心跳,没有脚步声,什么也没有。就像一个幽灵。

从西泽前往东离一路走来惊险不断,几次命悬一线,但从来没有一次让顾梅妆如此煎熬如此恐惧,前方无尽的黑暗像一个巨兽,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她自己送入腹中。顾梅妆知道树挪死人挪活,今夜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只好继续往前走去。

此时她已经走出厨房来到大堂,没有那些隔夜菜的味道后,呼吸总算顺畅了些,心情也不由为之一缓。她往楼上看了看,只能看见一团粘稠的黑暗,如浓墨一般化不开。

她心稍稍安定,正要迈出一步,忽觉身前劲风扑面,这一次携千钧之力而来,不比上一次风轻云淡,端的是已下了杀招!顾梅妆知道自己避不过,不得已横下心来,奋起全身气力,一剑当头斩下!她心知对方是动了杀意,故这一剑毫无保留,几年来的修为都凝注在这一剑上!

然而,剑所到之处,空空如也。先前的风散得干干净净,对方再度遁形。顾梅妆不禁更为疑惑,这一次对方本来已用了杀招,劲风已到身前,却突然扑空,显然是对方猝然收手了,这么凌厉的一招,猛然收回必然对自身有所损害,他为何要这么做?

顾梅妆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

黑暗里寂静无声,半晌,没有人答话。顾梅妆干脆从身上找出火折子来,试图重新点起蜡烛,然而不等她点亮,角落里突然有一人出声道:“不想死的话,赶紧放下火折子,回房去。”那声音嘶哑难听,竟有些不似人声。

顾梅妆顿时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能看见角落里有一团黑影,离得甚远,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那人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移到了距顾梅妆所站之处足有两丈远的角落,足见功夫了得。

“你……?”顾梅妆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对方已经不耐烦地打断她。

“听不懂我说话么?”

“你是谁?为何半夜在客栈里?”顾梅妆问道。

对方哼了一声,冷冷道:“不该看到的不要看,不该问的不要问。看你也算是个江湖人,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么?想死的话,我就成全你。”

“你若是想杀我,方才就已经杀了。”顾梅妆道,“你究竟半夜鬼鬼祟祟藏在客栈里做什么?”

“再多问一句,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人不买她的账。

“我当然是不想过问的,如果你不是东离人的话。”顾梅妆淡淡道。

角落里半晌没有声音。半晌,那人才道:“你是谁?”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目的,”顾梅妆道,“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放心好了,我要做的事与你没有半分关系。”那人道,“但是你究竟是如何看出我是东离人的?”

“很简单,”顾梅妆道,“方才你为了误伤我猝然收手,一般人必定都要受损的,然而听你现在的气息,你似乎安然无恙,我想,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东离的几大高手,六合大陆再也找不出别人了。”

“所以……你并不知道我是其中的哪一位?”那人似乎带了些笑意。

“我不知道。”顾梅妆老实答道。

“那更好办了,既然与你无关,我想你还是回房间好好睡一觉吧。”那人语气轻松地道。

顾梅妆心里却忽然升腾起一种不安之感。但她也知道,此刻再留下去,只怕更会让他生疑,只好小心地上楼去。

到了自己房门口,顾梅妆才放下心来,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她看了看后面,轻轻推开门,进了屋。

屋内的灯还亮着,四壁上透着昏黄的光晕。方才耗费了太多精神,此时放松下来,顾梅妆趴在桌上,浑身如虚脱一般无力。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事。明明是下去拿吃的,却撞破了别人的秘密,好不容易拿的馒头还被那人打落在地上,这下好了,受了一通惊吓,馒头也没到手,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梅妆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努力忽视不停抗议的肚子,起身打算躺到床上继续睡。

刚刚脱了衣服躺下来,窗外突然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顾梅妆一惊,以为自己是惊吓过度出现了幻听,等到敲第三遍才相信,刚刚放松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犹豫片刻,持剑在手,轻轻问道:“是谁?”

“你的馒头。”竟然是先前那人的声音。

馒头?顾梅妆讶然,随即大窘:“那个……不用了,我不饿。”

“不饿你深更半夜下来做什么?”

顾梅妆语塞,只好老实道:“那个馒头已经掉地上去了。”

“我又找到了两个。哎,我说你废话怎恁地多,赶紧开窗。”那人不耐烦地道,竟然连东离地方方言都用上了。

顾梅妆怕他再这么下去迟早得把严默吵醒,到时候可就难收场了,连忙下床来,轻轻支起窗子。还没等她说话,一个布包已经扔了进来,那人声音却已远了:“你慢慢吃罢。”

顾梅妆关好窗,捡起那个布包来,走到桌边展开。一块平常的蓝色粗布,估计是那人随手从客栈什么地方拿的,裹着两个白馒头。

顾梅妆不禁露出笑容来,一手抓一个开吃。两个馒头下肚,方觉腹中熨帖了些。顾梅妆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美美地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觉。

突然,一个疑问闪电般从她脑中跳出来——那人是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的?她进门之前明明看过,他根本没有跟上来,只能说明,他本来就知道她住在这里,也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他那么容易就相信了她!

顾梅妆脑中突然浮现出了白天看到的那个黑色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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