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黑鹰、偏将军庞清、监军莫狂生,三位大人所谓何来?赵甲、钱乙这些黑甲军心里都清清楚楚。
思及此处,赵甲心头暗恨,只怪自己生性鲁莽、对法家成见太深,一直在寻觅机会:出口恶气。
一见十日行军,武牧与普通囚徒无二,以为机会来了,才得意忘形起来。
矮子钱乙在一旁听的冷汗直流,生拍弄出其他篓子。
见赵甲呆住了,急忙下马打圆场道:“小侯爷,老甲皮一时糊涂,你何必给我们这些下人一番见识,刚才的事是老甲皮不对,还请小侯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着,伸手一捣老甲皮,赵甲清醒过来,明辨处境,压下心头怒意,噗通一声跪下。
诞着脸道:“小人鬼迷心窍,一时糊涂,说了错话。若是小侯爷有什么吩咐,小人绝不推辞,还请小侯爷千万不要和小的一番见识,万万不能将此事禀告黑鹰大人。”
石头、月奴呆住了,没想到少爷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让这凶狠、讨厌的赵甲,吓的跪地求饶。
但一想起京华之中,就是王侯将相,见到镇国侯府之人,也是恭敬有加,也就释然。
石头扑上前去,一把抢下赵甲腰间鞭子,‘啪、啪’狠狠甩了赵甲两鞭子。
石头心想,你抽少爷一鞭子、小爷一鞭子,小爷也不占你便宜,抽你两鞭子,大家扯平。
脸上闪过两道鞭痕,赵甲面色青紫,心头好似一团火焰在烧。
一阵沉吟,武牧方道:“要我不追究,也可以。打开我们几人枷锁,取出你的清水、干粮,让我们救救这位老人。”
赵甲一阵迟疑,赶忙取出钥匙,打开来了四人枷锁,放在两人马上。
又留下装着食物的包裹、水囊,方才远远的离了开去,一脸恨意的看着三人。
苦笑着驮着两具沉重的枷锁,钱乙叹气道:“镇国侯的孙子,若无意外,就算没有爵位,也是法家未来的领袖,哪有那么好惹的。老甲皮,虎死余威在!”
将两具枷锁困在马匹身后,赵甲默不作声,紧握大戟的左手根根青筋暴起。
去了枷锁,得了饮水、食物,月奴一脸兴奋,活动下沉重的身体,黑溜溜的大眼睛紧盯武牧道:“少爷,你刚才好威风啊,几句话就把那两坏人,吓的叩头作揖。”
石头憨憨一笑:“对啊,对啊,少爷。三角眼还是八尺男儿,竟然被你几句话吓怕了,真是太没用了。要是石头我,绝对不怕你这些。”
拉起衣领遮住脖子蹭破皮肉,武牧苦笑道:“月奴,名家的辩论之术,遇到赵甲这种有点见识的士兵,还是有些震慑作用。若是遇到石头这种……人才,只怕你家少爷要被人活活打死。”
月奴扑哧一笑,大概也明白少爷说的什么。
石头不满的拿起两个水囊,先塞给月奴姐姐,再塞给少爷。
武牧扶起那鬼面老者,将水囊中的清水,轻轻灌入鬼面老者口中。
石头帮忙掐人中,月奴帮忙顺气,片刻后,鬼面老者悠悠转醒。
狠厉慑人的右眼一阵转动,四处打量一番,投射到扶着自己的武牧身上,鬼面老者道:“是你救了我?”
武牧笑道:“老人家,莫要说话,多喝点水,再来吃个大饼,补充一下体力。”
自赵甲、钱乙两人拿出小包裹中,取出一块大饼,递给鬼面老者。
谁知鬼面老者伸手一挥,打落了大饼,怒声道:“谁让你救我的,让我死了岂不是干净。我一生从不欠人东西,特别是恩惠,我的枷锁呢,快还我。”
鬼面老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推开了武牧,一阵张望,见不远处的赵甲、钱乙马上驮着几幅枷锁,便气冲冲的走了过去,速度竟然不慢。
见这老者如此不知好歹,石头怒气冲冲道:“老头,我家少爷为了救你,还挨了一鞭子,你就这样不知好歹?”
鬼面老者一回头,冷冷道:“他爱多管闲事,管我什么事?他若不管我,几日之后我就这样死了,一了百了。如今,他救活了我,我还要苦苦煎熬在世间大苦海中,我恨他还来不及,为什么还要谢他。”
“你……”
石头一阵语塞,口齿本就不利索的他,实在想不出怎么反驳鬼面老者。
“石头,莫要怪他,这老人一把年纪了。”
月奴先安慰了石头,又走到武牧身边道:“少爷,你也不要生气,人老了脾气总会大些。”
武牧摇了摇头,苦笑道:“也许他说的对,世间是个大苦海,我若不救他,他就这么去了一了百了,也不用到幽州遭罪,毕竟他一把年纪,剩下的是风烛残年,比不得我们身强体壮。”
鬼面老者向赵甲讨要枷锁,引得他一愣,心头极不痛快的为老者重新上上枷锁,咒骂道:“老不死的,天生就是贱命,不带枷锁你竟然还不舒服了。”
鬼面老者也不理他,带完枷锁,走了几步之后,方才转身道:“年轻人,我观你印堂发黑,天门灰暗,恐怕命不久矣,今夜子时之前,必定前往鬼蜮报道。”
“你这是咒老子死啊……”
怒从中来,赵甲牙齿磨蹭,一抽鞭子刚要挥打,却见鬼面老者已经踏出一丈开外。
矮子钱乙连忙道:“老甲皮算了,小侯爷还在那看着呢,赶路要紧、赶路要紧。”
“哼,你不吃,我吃。”
石头气呼呼的捡起地上大饼,拍去灰尘,塞入嘴中。
不知是因为多日吃硬大饼,还是夺自赵甲手中的缘故,这大饼格外的香甜。
“少爷,月奴姐,这大饼很好吃啊。”
闻言一笑,月奴取出一块大饼,掰开一半,递给少爷,也小口小口的咀嚼起来。
“真的耶,少爷。这大饼真好吃,比得上西域进贡的糕点了。”
“嗯,不错,赶得上月奴做的了。”
许是三人第一次干‘敲诈勒索’这种营生,赵甲、钱乙两人的大饼、清水,竟然格外的香甜、解渴。
武牧不时讲些天下五疆,中土四十州,海外奇闻异事,听的月奴、石头啧啧称奇,忘却了悲苦。
一时间,欢乐笑声又飘荡开来。
三人似乎又回到了京华:少爷读书、石头捉蝴蝶、月奴绣手绢、种梅花树的美好时光。
回到了那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昨天。
三人身后不远处,两匹马上驮着三幅枷锁,赵甲一脸怒气,钱乙十分无奈,向前行去。
天越来越灰暗,那世间唯一的光明即将消散,夜幕来临,风吹的更响了。
……
流放一种十分独特的政治现象,将罪犯放逐到边远地区,从事劳动开坑荒野,被统治者自诩为仁慈的刑罚。
所谓不忍刑杀,流之远方,从而体现了儒家的部分思想:仁政、慎刑,与法家的严法,酷刑,可谓争锋相对。
这种古老的刑罚,源自上古。
五帝本纪中记载:流共工於幽陵,以变北狄;放马雚兜於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於三危,以变西戎;殛鯀於羽山,以变东夷,四罪而天下缄服。
此次大赢朝流放三千人,一部分为法家一脉家眷、奴仆,另一部分为京华天牢积年囚犯。
浩浩荡荡三千人,由将军、偏将军、监军三人统帅三千黑甲军押送,由龙州京华城至幽州边塞。
整个大赢朝,中土疆域十万里,共四十州,京华是大赢的都城,
京华距幽州三千里,幽州至边塞五千里,此次一行,共八千里路云和月,可谓千山万水。
一日行军百里,见夜幕降临,便选好地势,准备夜宿。
由黑甲军监督,三千囚犯,祛除枷锁,各自分工,搭建帐篷,汲取饮水、埋锅造饭。
安营扎寨十分讲究,好在众人也非行军打仗,龙州境内又多年未见匪患,营寨也造的极为简单。
一片两三百亩大的空地,四五百顶帐篷围成圆形,黑甲军据外,囚犯在内,营地不远处建起了一排马厮,挖出一条排便的水沟,即可。
申时至酉时,帐篷搭建完毕,香喷喷的大饼、火辣辣的热汤也都出锅。
夜宿、取食要男女分离,此刻两人已于月奴分开。
领取完食物,石头看着自己越来越细的胳膊、小腿,小声嘟囔道:“我们大赢朝又不缺粮食,这些黑甲军天天让我们吃这些,只怕没走到幽州,人就饿死一半了。”
两人虽是镇国侯府所出,但与其他囚徒并没有区别,依旧要吃大饼,要睡几十个人挤在一起的大帐。
掂着手中硬邦邦的大饼,看着碗中没有一滴油花的辣汤,武牧摇了摇头,咬牙暗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寓意自勉,便闭目一鼓作气喝干了这碗热汤;石头见少爷如此,也不再多说,挺直腰杆,举碗一饮而尽。
“咳咳咳。”
只因喝的太急,呛的他一阵咳嗽,逗得武牧一阵大笑,引起身旁的囚奴纷纷侧目:这小侯爷真是少不更事,做了奴隶,还能笑得出来。
(呼哈哈,新书粉嫩,求收藏、推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