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还昂然站立的身影，倒在了血泊中，一动不动。
雾轻舞见状，心中一紧，胸膛中涌动起难以言喻的悲痛，呆然的眸中泛起了泪光。
“小杰……”
“小杰！”惊呼声从另一边传来，透着惊愕与惶恐。
是白雅。
她搀扶着受伤的雷鸣出现，见到苏杰倒下，顿时惊呼出声，然后跑了过去。
“队长！？”雷鸣也想跑去，可是刚一动弹就牵动了伤势，一阵剧烈咳嗽。
黑发少女不顾遍地的血污，跪在了男孩的身边，双手微微颤抖着将其扶起，见到的是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小脸。脸上，眼睛紧闭，神情透着极端的虚弱与疲惫，仿佛体内的一切已然耗尽。
“小杰，怎么了啊……醒醒……睁开眼睛……”白雅的声音都颤抖了，一股巨大的寒意将她包裹，渐渐渗透她的身心。
她轻轻摇动苏杰的身躯，不断呼喊他的名字，可是后者没有半点反应。
雷鸣咬牙跌跌撞撞地过来了，波波过来了，鹤飞也过来了，低着头的雾轻舞走在最后。
“队长，醒来啊！我们……咳咳……我们已经赢了！”
雷鸣跪在了白雅对面，对着小队长竭力喊道。
苏杰还是没有一丝反应。
死灰的脸色，冰冷的身子，微弱得恍如风中火烛的气息……
“小杰……可能醒不来了。”轻轻的声音，出自雾轻舞之口。
所有人扭头看向他。
一直都在伪装自己的少年，缓缓抬起头来，脸庞上尽是最真实的悲伤。
“大家……都有注意到吧，小杰刚才……样子有点奇怪，力量突然变得很强……是因为他使用了禁术。”
雾轻舞竭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低沉无比地，说道。
“禁……术？”白雅呢喃道，声音和表情都显得空洞。
“会损害自身生命的，极大代价的术法，就是禁术……小杰为了救我们，使用了这样的术法……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是使用了禁术的人，之后……就是……这样了。”
雾轻舞说着，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晶莹滑下。
死寂。
完全的死寂。
理解到雾轻舞的话语含意，学徒们全都像是冻住了一样，身体和表情完全僵硬。
好半响后。
“骗人的……”
雷鸣仿佛挣扎一般，从喉咙里艰难发出几个字。
“骗人的……这绝对是胡说的吧！队长怎么会……怎么会用禁术！他不需要依靠这种术法就能解决这些家伙啊！他是天才，他是最强的！”
黄发少年喊叫了起来，从地面上跃起，一把揪住了黑发少年的衣装，面目纠结狰狞。
“是你在乱说！这只是你……你乱猜的而已！你在骗人！少骗人了！”
“我没有！”
面对雷鸣的失控，雾轻舞突然以前所未有的语气吼叫起来，再不是那种伪装的彬彬有礼的千金式语气，而是粗哑的，更像是男生的语气。
“面对现实吧！小杰是牺牲了自己，才救了我们所有人的！他是天才，但他不是无所不能的，对付这些迦楼猎人，已经超越了他的极限！”
吼叫声震耳欲聋。
“他本不需要这么做的，如果小杰想逃走，那他肯定是最可能逃出生天的一个，但他没有！想清楚这是为什么吧，因为他习惯了为我们承担！为了我们……为了我们这些只会拖累他的没用的家伙啊！”
吼叫声歇斯底里，话语里透出的意味，将失控的雷鸣震住了。
雾轻舞，泪流满面。
“承认吧……小杰……是为我们而死……可以说是我们害死他的，因为我们……太弱了！！！”
这一句话，像是重锤一样敲在所有人的心头上。
白雅神情变得完全空洞了，波波满脸呆滞，鹤飞眼睛赤红。
雷鸣的狰狞表情变成了失魂落魄，松开了雾轻舞的衣装。
“他本可以逃走。”
“他本可以活下去，以后，成长为最强大的猎人。”
“但他没有，他选择了为我们拼尽所有，让我们活下去……”
雾轻舞看向苏杰，仍然一句句地呢喃，似乎在苛责所有人。
但其实，对于苏杰的牺牲，他最苛责的就是他自己。
苏杰很有天赋，心志也是上佳，如果活下去，以后肯定能成为一个伟大的猎人！相比起来，被称为“不应该出生的孩子”的他，更应该在此时牺牲，可是，他的决意迟了一步……
雾轻舞由此认为，自己应该对苏杰的牺牲，负有最大的责任。
而其他人……
白雅怀抱苏杰，整个人都变得苍白了，脆弱得好像风一吹就会崩溃掉。
雾轻舞的话语，像是魔咒般缠绕在她心中。
小杰为了救人而使用了禁术……为了救她而死……被她所害死……因为她太弱……
她知道自己的软弱，但她总是选择依赖，而不真正去直面并克服自己的弱小。即使有所努力，有所进步，也只是为了更深的依赖。
她觉得这样子是可以的，苏杰是天才，可以承担很多，而她只要能跟上他的脚步就行了，在此之外，可以安然满足于自己的软弱，而没必要硬是追求变得更强。
然而……
此时此刻，感受着怀中的冰冷，少女的痛苦、悔恨，深深刻印到了灵魂当中。
“是我……害死了……小杰……”苦咸的眼泪，潸然而下。
另一边，雷鸣瘫坐到血泊中。
他的脑子一片混沌，唯有“太弱了”三个字，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不停旋转。
雾轻舞的话，他一开始无法接受，于是在冲动之下失控了，一瞬间甚至想要将对方暴打一顿，以此来否定现实。
之后被雾轻舞的呵斥骂醒，他深刻意识到到了自己的愚蠢与不堪，然后陷入极大悲痛与深深的自我厌恶当中。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
黄发少年心里咒骂，渐渐演变成怒骂出声，并且流出了痛苦的泪水。
“可恶可恶……为什么我这么弱，可恶啊！”狠狠一拳，砸在血地上！
然后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雷鸣流着泪，大骂着自己，狠狠地、近乎疯狂地砸地，甚至为此而跪倒，双拳轮流不断捶地。
“阿鸣……别这样。”鹤飞想要拉住他，但被他用力甩开。
直至牵动了伤势，雷鸣忽然一阵咳嗽，才停止了挥拳。
咳嗽之后，深深意识到自己的无力与弱小的他，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双手抱头在血地上缩成了一团，仿佛无助至极的孩子。
鹤飞在旁看着，也已经是泪水滂沱。
他同样感到悲痛，同样怨恨自己的弱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感觉。
他刚才战斗时，想到了要逃走，但终究选择为了伙伴而拼命逞强。苏杰也是逞强，但做得无疑比他要好上十倍、百倍！
如果懂得禁术的换做是他，那他肯定是被逼到最后才会使用吧，那个时候……伙伴可能已经死掉好几个了。
但苏杰，一开始就使用了，在判断正常地战斗胜利无望时，就毅然决定牺牲自己，这是何等惊人的觉悟！
鹤飞感觉自己实在差了太多，因此对于苏杰的牺牲，感到了更加深刻的惋惜，从而产生更深刻的悔恨。
痛苦之余，他发自灵魂地下定了决心，以后，再也不为猎人的道路所迷茫，一定要竭尽全力，尽力尽力再尽力地坚持下去。也许永远不可能变得像苏杰那样优秀，但至少要成为不辱没他的牺牲的，可以在关键时刻守护伙伴的，昂然挺胸的存在！
……
雾轻舞等人泪流满面时，唯有波波仍然是一脸呆滞，呆呆地看着几乎没有生息的苏杰。
“也许，还能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