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多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些寻觅主顾的卖春妇们，不时像鬼影一样从夜雾里出现，又踉跄着消失在更浓重的夜雾中。
在这样的街道上，聂磐、虞深深和赵毅夫这样的三人组合越发显得引人注目。
也许是因为前两次的命案，这一带成为警方重点关注的对象，警力出动得异常迅速，在通讯不发达的十九世纪末可谓罕见。马车夫发现尸体后不到几分钟，街道上就出现了大量的警察，他们一边赶赴巴兰街的命案现场，一边在街道上设卡盘查过往行人。
聂磐等人当然也免不了遭到盘查，但三人身上既没有血迹也没有凶器，又有虞深深这个一看就很柔弱的女性在，对方倒是没太怀疑，只是询问他们有没有看到可疑人物。
“你们是移民？”一个警官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东区这个地方移民倒是不少，不过你们看起来不像犹太人，也不像东欧那边过来的。”
聂磐含糊答应了一声，反问道：“我看你们出动了不少人，难道是‘那个’又……？”
警官摇摇头，说：“伙计，这个我可不能说。你要是识字，明天就等着看报纸吧。”
他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聂磐边走边和虞深深、赵毅夫二人讨论刚才的事。
不管是小露茜还是真凶“杰克”，本来都是普通人，不是刀枪不入的超人或媒体猜测的吸血鬼之流。否则小露茜就没必要大费周章，又是寄伪信又是背后偷袭的向长丽兹下手。但壮汉马老六被杀时的情形，明显已非人类所能做到，只能认为是盖亚赋予了黑影一种“无敌”状态。
聂磐觉得，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是像他之前所猜测的那样，是盖亚为了防止旅客们取巧而采取的保护措施。否则的话，旅客们可能不努力或者找不到“杰克的拼图”碎片，但是凭借对白教堂血案的了解，企图到现场伏击凶手。
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没能通过盖亚终端“锁定假想中的杰克”。
所以他们会看不到凶手的形貌而只能看到一团黑影，也是为了防止凶手在这种场合暴露身份，以免被旅客按图索骥地找到真凶。
也就是说，如果通过足够的拼图锁定“假想中的杰克”，再在现场以外的地方找到其人，应该就可以通过正常手段将其击杀。而黑影之后没有继续对他们下手、还显出一种“茫然”的状态，应该也是盖亚的所为，聂磐猜想，“她”事后根本不会记得杀死长丽兹以后发生的一切。在“她”的记忆中，自己只是杀了长丽兹，然后直接逃离现场而已。
虽然明知道在一点半到一点四十五分之间，主教广场还会发生第二起凶杀案，但聂磐认为已经没有到现场去的必要了。相比之下，他认为借赵毅夫来做个尝试，对他们来说更有用。
“老赵，我倒是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听？”
“哎，我这不就是来求老弟给我拿个主意嘛。你说，我洗耳恭听。”
“首先，你们的目标和我们不是一个人，我们找的那个是男的。”聂磐把小露茜的事解释了一下，但对于他们的“拼图”所显示的“神父”的线索，只是含糊其词。
赵毅夫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你听着，看能不能得到‘杰克的拼图’。巴兰街凶杀案的凶手，杀人动机是和伊丽莎白－史泰德吵架结了仇。”聂磐在一盏路灯下停住脚步，盯着赵毅夫的眼睛说。
赵毅夫一楞神儿，突然像要跳起来似的，有点语无伦次地说：“有、有！提示我了，有拼图了，这就是她的杀人动机！不过不是全部，这只是其中一条。”
“好了，那可以确定就是小露茜了。”聂磐也不知道小露茜另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继续说：“那好，接下来是居住地，是宾齐街的老邦德肉铺；她的名字是露茜－邦德。怎么样，能锁定吗？”
赵毅夫没有回话，从他直勾勾的眼神来看，应该是正忙着查看光幕上的信息。
过了两分钟，老赵才回过神来，脸上像在放光一样，激动地开口：“锁定了！太厉害了，连照片都有！一共给了300点荣耀值，这下好了！老弟，没说的，只要我能过这一关，以后一定结草衔环报答你的大恩。”
“这倒没什么。”聂磐无所谓地说，“重要的是你荣耀值还是不够吧？这才一半。要想再得，就只能去杀那个小露茜了，你下得了手吗？”
老赵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说：“不杀她，我就得死。小陈那天的样子，你们也是见过的，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我不想变成那样。”
“其实……”虞深深不知是开解他，还是开解自己地说，“聂磐说过，这里只是盖亚造出来的世界，这里的人都是……像幻像一样的。再说，她也不是无辜的，也杀过人……”
虞深深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你用不着这样。”聂磐的声音沉静而平稳。“不管是你，还是他，还有我，都用不着给自己找什么理由。我是说过这个世界是造出来的，但那毕竟是我的猜测。它也可能是真实存在的，或者，即使是造出来的，这里的人也真的活着。至于无不无辜，我可以告诉你们，今天盖亚能让咱们去杀凶手，明天就可能让咱们去杀无辜路人。在盖亚的世界里，咱们这些‘旅客’要做什么，只需要有一个理由：想活。”
虞深深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聂磐：“为了自己活下去，连无辜的人也可以杀？”
“我不是叫你这样做，做或不做，完全取决于你。就像老赵现在这样，他还差250点荣耀值才能活，又不知道除了杀小露茜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拿到这些荣耀值，他只有这样做。将来如果哪一天，我们得到任务要去杀一些无辜者或者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又没有别的解决办法，恐怕为了活下去也只有那样做。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做。”
“然后被抹杀？”
“如果你觉得值得的话。”
“那你呢？你会怎么做？”虞深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聂磐。
“到那时候再说吧。”聂磐并不想在当下为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作决定。就在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还用“这个世界的人都是NPC”这类的想法催眠过自己。在世界属性重置后，也想过这个世界终归不过是一堆数据，还借此开导过虞深深。但现在想法却又有了改变，又有谁能保证，将来到了需要做出良心上的决定的时候，他的想法不会再次改变呢？况且，事先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心理准备，事到临头的时候，做出的反应还是谁都无法预料的。
在目前，他只能说，对于杀死那个披着神圣黑袍的“开膛手杰克”，或指引老赵去杀小露茜，他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那儿离这也不算太远，要现在就去吗？”聂磐转向赵毅夫问道。
选择在这个街道上布满警察的时刻动手，听起来的确像是疯子或白痴才会做的事。但事实上，历史上的“开膛手杰克”正是在六个街区都被大批警力封锁、巡警到处游曳的时候，在离命案现场六百米远的地方，半个多小时内又犯下另一起血案。
凯萨琳－艾道斯的命案之离奇巧合，简直像是所谓“不可能的犯罪”。
凌晨一点半，搜寻杀害长丽兹凶手的巡警经过主教广场，那里没有任何异状；一点四十五分，他再次来到这里，凯萨琳－艾道斯已经陈尸当场。她在案发前刚刚因为酗酒而被附近的警署拘留，过了一点才被放出来。然后，她就像被死神牵引着一样来到主教广场，被徘徊在那里的凶手残杀。
这个在警察眼皮底下发生的命案，一方面证实了开膛手杰克的胆大妄为、和冥冥中他似乎确有一种魔鬼赐予的好运；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当时的苏格兰场办案能力之低下。
况且现在警方的注意力完全都被开膛手杰克吸引，老邦德肉铺所在的宾齐街又在包围圈以外，聂磐觉得有机可乘。相反，过了今晚，消息一旦传开，白教堂一带居民的警惕性就会更加提升，反而不那么容易行动了。
老赵现在对聂磐的分析已经是言听计从，当即决定立刻下手。
聂磐并没有问虞深深去不去，对她来说，被放在远离血腥的后方并不是好事，况且现在也没有时间先送她回去。聂磐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二人走向宾齐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