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时,穆风最后起身看了一眼穆凡。他呼吸渐强,像是快要醒了。穆风在他头上摸了一下之后,转身走出了屋子。
董萱在门口等着他。对他说道:“为什么不等他醒了再走?”
穆风说道:“没那个必要,反正迟早会醒。”说完从她身旁绕过。
董萱跟在他身边,同他一起走出很远。穆风眼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矫健的双腿走起来虎虎生风。仿佛身旁走着的不是一个美貌的少女,而是一阵风。董萱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漠,边走边看着他冷峻的脸庞忽然笑了起来。
穆风却丝毫未觉,仿佛这笑声是无关的风声一般。董萱笑着说:“你这样急着走,是怕穆凡他醒来看见你吧。”穆风不说话。董萱接着说:“其实这又何必呢,你为什么每天都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你为什么不敢告诉他,他晕倒以后,是你第一个抢上去,把他抱回家的。又是你这个做哥哥的,在他身边,陪了他一夜未睡。要不要我去告诉他?就说他有个好哥哥,但这个哥哥喜欢装冷漠……”
穆风说:“不需要,我自己会对他说。”
董萱忽然对他说:“那我呢,你什么时候会对我说?”说完后,脸色已经变得绯红。
穆风听了,停下来看着她冷冰冰地说:“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语气之中的坚定与冷漠,却像一把剑。
董萱心中一痛,忽然便哭了起来。泪水瞬间朦胧一片,她看不到穆风在哭声里神色动容。许久之后她说:“难道你真的一点不在乎我吗?”
穆风在失神的那一刹之后,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冷峻,一句话也不说,转身便走。
穆凡醒来以后,一个人躺在屋子里面,孤零零的,心情很低落。他记得昨日自己晕倒在校场之上,被谁带回来的他不在乎,在意的是现在只他一个,而哥哥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想:昨天若是赤空有意害我,或者我受了伤,我是不是也一个人被扔在这屋子里面?我若是受了重伤,是不是就这样孤单的死掉?这世上没人会在乎我,我的哥哥都不管我,若是我真的死了,会不会有人埋葬……
这四年来一个人生活已是不易,独自面对无数的困难,被人欺负,生病时无人照料。这些本已让他意志过早的成熟,但现在还是忍不住掉出泪来。
许久以后,穆凡起身来到屋外。对着阳光,使劲地伸一个懒腰,想把所有少年的悲伤都抛到脑后。因为今天,毕竟是一个晴天。
董萱走进来院子之时,正看见穆凡伸懒腰时舒服的样子,笑着对他说:“你样子挺精神啊,怎么昨天忽然就晕了过去?”
穆凡睁开眼睛,高兴地迎了过来,说:“萱姐姐,你也回来了啊。我昨天怎么没见你?”
董萱说:“嗨,你别说了。我昨天就回来了,可杀人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去呢。本来还准备来看看你呢,谁知道你在校场就晕了过去。怎么,说实话是不是给吓的啊?”董萱像与自己的弟弟说笑一般。
穆凡笑着说:“我的胆子虽然不大,可也不至于就被吓到。大概是昨天,被行刑时的杀阵影响到了吧。”他随口编一个理由。
董萱说:“嗯,那你一定要注意啊,以后别去凑这样的热闹。怎么样,最近这几年过得好吗?他们有没有来欺负你?”
穆凡说:“过的还不错,长大了就不怎么打了,哪能一直像孩子一样打打闹闹啊?”他说话时还开心的笑着,随意的口气,像是说真话一般。
董萱听了也笑起来,说:“哎呦,我们家穆凡什么时候也成大人了啊……”
两人久别重逢,就这样聊了起来,谈笑风生间,有谁能猜到他们刚刚掉过眼泪?
董萱只是来看一看他,对穆凡说,她还要在家里呆一段时间以后再来看他,说完便走了。穆凡把她送出院子,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回到了屋中。他也不去猜想,哥哥去了哪里,为什么刚回来便走了,反正这几年他也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正发呆着不知干什么的时候,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昨日梦中,赤空交给自己的玄极圣典。
原本昨晚在意识之中发生的事情,就如梦一般的虚无。但他现在念头一动,想到玄极圣典的时候,便有一篇篇书页在脑海中出现。闭目凝神之时,那些晦涩艰难的字句便清晰可见。
穆凡虽然不能修炼,但心中对于修炼的渴望,却不比任何人差上一丝一毫,甚至更加的强烈。这天下凡人之中,即便普通之人,也可以存灵纳气,修出灵力。虽然若不靠着灵丹妙药,一生之中难有成就,但还是能修炼的。
可穆凡的体质却是差中之差。他虽然体魄强健,但灵力归于体内之后,不消半刻,就会慢慢的散去,无法存入丹田灵海之中。
要知道天下间修炼之人,都是靠日以继夜,不停存纳灵气于体内。久而久之,灵力越深厚,则修为越强。到了极点之时,能推山倒海,有若天神。
而穆凡这样的体质,即便修炼一生,也都是徒劳。众人皆知他的体质如此,便从没有给过他一些基础的运气法门。所以穆凡十分渴望能看一看这些修炼法诀,想看一看修炼到底是什么样子。
于是他仔细研读,只见圣典开头说道,自远古以来,天下间修炼之法,皆是每日修炼,积聚灵气。如此方法,需要百十年,才能修为有成。即便天生奇才,也需要二十寒暑。但即使天地神魔,寿命悠长,也犹有竟时。那么一生修为,也终是有限。
穆凡读到此处,忽然心中一动,思想这玄极圣典,果然非凡,看这口气,竟然是有些瞧不起天界神族的意思。要知道天界神族、冥界魔王,在他一个不能修炼的孩子眼中,可都是高山仰止的所在。
而且读到此处,发觉这玄极圣典,似乎有意要推翻天地形成以来,数以万年,留下的修炼之法。他说从古到今,大家修炼的都是有限之法,难道这玄极圣典,是要创下无限的修炼之法吗?他忍不住赶快读了下去。
只见这玄极圣典上接着说道,从前的修炼之法,便如江河灌海。大海虽然博大,但亿万年来始终满而不溢,盖是因为海水蒸腾,又散入大气,变作雨雪霜露,重归天地之中。所以大海虽然博大,但终归有限。天地间修炼之生灵,莫不如此。体质再强,一身容纳的灵气也是有限。所以神魔虽然寿有万载,但人族修炼百年,也能与其比肩。而后辈少年英才,亦是因为此理,才能胜过那些前辈名宿。
天地宇宙,乃是无限。而世间万物,皆是天地灵气汇聚而成。是以若能将自己归于大化之中,让自己也如山川草木,化作天理循环的一部分。则我便是天地,天地便是我。灵力运转之时,便是运转天地之力。
穆凡读到此处,忽然激动起来,在房间中手舞足蹈,高兴的大喊大叫,不能自已。因为他发现一扇新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他高兴的想:果然不错。自己体内虽然不能存纳灵气,但又何必再存?这天地已经为自己存纳了无限力量,只要自己能将其动用,那岂不是同天地一般?
他虽然想到此处,已同玄极圣典所追求之境相同。但天下修炼之人,将灵力存纳体内变作身体本身的力量,又何尝不是在使用天地之力?而不将灵气化入体内,又如何动用天地之力?
其实玄极圣典成书之前的远古,到上古再到现在,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到过这一点。可就是因为这一步乃是逆天之举,没有人能参悟得透。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天下间才会只有一部玄极圣典。
穆凡再仔细观看,上面说道,世人只道,天地灵力如气无踪,如水无形。但风起之时,万物慑服,水涨之时,墙倒城摧。如此威势,比山石更庞大,比天地更有力,岂真的是无形无迹之物。若将体内经脉当做管道,让天地灵力如风般贯通其中,散入四肢百脉。则如浸在天地之中,呼吸之间合天地律动,意念稍动,则可动用天地之力……
从此往后,便是交代一些修炼之法,运气口诀。
穆凡仔细观看,只感觉法诀所讲,奇妙非凡。但这不过是因为他从未见过别的修炼功法。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修士在此,都要立时将这一部玄极圣典当做害人遗世之作,立刻损毁。盖因为其中所将修炼方法,行功口诀,都是大逆不道之言,荒诞不经之理。且需要修炼之人,将从前所炼之灵气,尽数散去。
毕竟天地间除了穆凡这样体内不能存纳灵气的废体之外,又有谁愿意相信这一本从没见人修炼过,而又大逆不道的功法呢?
整部玄极圣典,不过三五千字,但晦涩难懂,穆凡花了整整一天才将之看完。此时穆凡才发现,这玄极圣典之中,除了讲述如何动用天地之力外,并没有任何的招式、法术。但饶是如此,穆凡也已经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