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风有着其父穆天涯——当年魔道第一高手之姿,天下间已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失色。他看着穆凡说:“我怎么没发现你?”
以他的修为,没发现藏身的穆凡,确实很惊讶。
穆凡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回答哥哥的问题,且用的是质问的语气。
穆风说:“有些事你不知道,现在也不该让你知道。”
这也是他第一次向别人屈服,话声中充满了叹息。
穆凡说:“我不关心那些东西,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勾结魔道,为什么要杀害那么多无辜的百姓……”
他大吼着说出了这些话,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哥哥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他像是被最亲的人背叛了的孩子,他心里头充满了委屈。
但穆风却沉默以对,转身看着已经站在门口的万千仇。
万千仇虎目含威电闪着精光,他朝穆风说:“枉我对你万分看好,想不到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穆风身上气势一凛,用冰冷的口气说道:“有些事你早应该想到,你看我的容貌是不是跟一人十分的相像”他边说边向前走了一步,像是大殿昏暗,为了让万千仇看得更清一般。
万千仇忽然一惊,他仔细打量着穆风的相貌,许久之后愤怒地大声说:“哼,不错,不错,你果然与他十分的相像。”他虽然怒火填膺,说话却仍十分的沉稳,一字一顿。他冷冷地盯着穆风朝前走了三步,又接着说道:“的确,我早应该想到了,你二人都姓穆,我的确是早该想到了。”
穆风说:“你现在知道了……也不算迟。”他的声音像是风霜一样冰冷,其中含着凛冽的威势,叫人听了都觉得害怕。
万千仇又向前迈出一步,沉沉地说:“你今日大破镇魔塔,想要救血奴出塔,又为什么要费事将这人带来杀了?”他指的便是方才被穆风杀掉的人,就是刚才两人争斗所引发的声响,叫万千仇快速赶来。
穆风却忽然不说话了,他将眼神望出去,望着被打得残破的屋顶上方露出的明月,说:“我知道今日若事情不成,必然要给人追到难以摆脱。便抓来这人当替死鬼,这件事似乎并不难猜。”他说话时目光中充满了悲伤之色,像是心中充满了委屈与痛苦一样,叫人听了心碎。那更加悲伤的月光从屋顶的破洞照下,原本只能找到他身子一点,此刻却像是被他的哀伤吸引,月影偏移了过来,将他的浑身都照满。
万千仇却像是隐入了黑暗里,被月光照满的穆风,甚至看不见他的身影。万千仇说:“不错,你果然计划的十分周全,毫无漏洞,只不过……”他说着看了一眼穆凡,忽然大笑起来,笑声自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在大殿每一个黑暗的角落之中,又仿佛只是虚空中一个空空的声音。
穆凡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剑,那剑上盈满了皎洁的月光。这一刻他的神情,竟像是方才月光下的神像一般,低眉顺目,充满了悲悯的神态……
这样的姿态本该是神的姿态,千百年来,不论万古的时光,悠悠地过去多久,神永远以如此的姿态示人,凝固在时光之中。
而在这时光之中的某一个刹那,像是万象未形的黑暗时代有第一个生灵睁开了眼睛,望着混沌洪荒,生出了宇宙中第一缕思想,穆风在这样的刹那缓缓地出剑。
那一剑像是在当下,又像是在远古或未来,你可以挡下眼前的剑,却不能阻止他曾经或将要刺入你的身体。
这样的剑自古以来便无人可挡……
但挡不住的剑又何须在意?
万千仇自沉沉的黑暗中出手,像是一掌越过无边的黑暗的宇宙,跨越了虚空的隔阂,他在那一剑将身体刺穿的刹那,伸掌打在了穆风的胸口之上。
然后一切都归于沉寂。
穆凡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出手相斗,像是经历了鸿蒙初开又至天地相合的宇宙轮回一般,又在这一刻回到了当下。
穆风放脱了手里的剑,万千仇的身体就带着那柄剑倒了下去。穆风转回身来望着他,眼神温暖,是穆凡从未见过的神态。穆风说:“你害怕吗?”
穆凡感到一丝错愕,既为穆风此刻的神情,也为他的话,他说:“我为什么要害怕。”
穆风说:“我杀了天一门掌门的师弟,他是正道之中顶尖的高手,从此后正道之人定然不能容我活着。你是我弟弟,又亲眼看着我杀人,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穆凡说:“我便当做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他们又怎么会为难我。”
穆风说:“你能这样做最好。”
穆凡说:“哼,我不会到处去说你的事情,但你今后若是勾结魔道,残害众生,我便第一个不会答应。”
穆风听后笑了起来,说:“可不知道你何时能有这样的本事?”
穆凡气愤地看了他一眼,抬脚便朝殿外走了出去。
穆风转身看着他越走越远,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而后他顶天立地的身躯,竟然像垮了一样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他虽是惊才绝艳,万古无一的奇才,但毕竟还太年轻,尚未成长到天下第一的境界。面对正道之中绝顶的高手,他虽能从容退去,但穆凡必然落入正道之人手里。
而他若带着穆凡逃命,那么两个人都要凶多吉少。需知高手对招,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分心,不然便是生死之差。
穆风第一眼见到穆凡,便知道他今日定然无幸。以他现在的境界,还没有将万千仇杀死后全身而退的实力。
天地无情,不贪不嗔不痴不慢不疑,只有无情之剑,不受羁绊,才能无敌于天下。而穆风毕竟是有情之剑……
所以白天他刚来之时,看见董萱亦被困其中,才会一剑斩碎结界,将她们救出。
穆凡一路上都走得很慢,脑子里不停地想穆风的事情,他的哥哥一夜之间竟变做了勾结魔道的邪逆,将凡间众生玩弄于鼓掌,这叫他如何能不悲伤。所以几十里的山路,他走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