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这时代的男子,都是如此的自大?淳于梓墨暗骂:“去你的荣幸!”
许四和胡灵儿却是安静了下来,两人相视苦笑,皆不出声。
淳于梓墨看两人表情古怪,不由奇道:“怎么了你们?”
胡灵儿转身,怔怔地看着淳于梓墨的小脸出神,接着放声大哭:“梓墨,我不舍得你……不如,你让李公把我和四哥都要了去。”
“怎么,你想同我一起做侍妾,让四哥去做长工?”淳于梓墨啼笑皆非,她死也不会从狼窝里跳出来,再笨得跳进另一个虎穴。候门深似海,且不说嫁了这么一个不重视女子的人,将来在宅斗中会是怎样的结果,何况他还有几度远贬,最后命丧它乡的事。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讨厌他!
“我们姐妹共侍一夫!?”胡灵儿停止哭叫,惊愕地道,接着便默然不语。古代姐妹同嫁一夫,也是常有的事。可此时大唐,女子特权极重,她又是个心性高的,自然懂得“宁做农妇,不当侍婢”的道理。她不舍得梓墨妹妹去做没名份的妾,也不愿意自己做了卖身契归主母保管的侍妾。
“那位大人说的不错,即便是做个不受宠爱的侍妾,也好过呆在生死无依的杂耍班子。”许四摸摸脑袋,憨憨地笑:“再说梓墨这么聪明,想来他会待你好一些的。”
“我可不稀罕那人。”淳于梓墨拉住许四的衣袖,抬头莞尔浅笑:“四哥,若是有机会,我只愿与你和灵儿姐姐一起,开开心心地生活。”
许四一愣,心头愁苦,拉过胡灵儿和淳于梓墨,紧紧拥抱。不自觉,泪盈出眼眶,他哽咽:“开开心心?只有我们三人?”
“四哥不喜欢?”淳于梓墨但觉心中酸涩,只微微抬头,防止泪水汹涌。
“喜欢,喜欢……可是,真有那一天么?”许四欢喜而泣,明知道这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却是感动非常。在杂耍班子生活,总感觉被无边的黑暗笼罩的,他一向,活过一天是一天,连梦想都不敢有。
秋意浓,枯黄树叶纷纷凋落,三个青衫小小人儿抱做一团,或嚎啕大哭,或哽咽,或仰头拼命忍着,却皆是泪流满面。
开开心心地生活……真的很渺远。
胡灵儿声嘶力竭地哭叫,像是要把心中的所有委屈发泄出来。此时,她哭得累了,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淳于梓墨也是泪流太多,脑袋有些晕了,便轻轻拿开许四紧紧拥抱的手。吸吸鼻子,瘦得皮包骨的小手,指着白色院墙边,她轻笑:“花要开了。”
薛夫人爱附庸风雅,在靠着墙角的位置,用木块拦出了一方小小的天地,栽种着几株秋菊。青翠的叶片,在毒辣阳光的照射下,有点缺水的焉干。可枝头,却绽了几朵小小的嫩黄的花苞。她们羞涩地躲在叶片之下,欲露不露。
胡灵儿原来大而圆的双眼,此时已经哭略有些浮肿,她鼓起小脸,小声嘟囔:“秋天到了本就会开的。”
淳于梓墨拍拍手,不以为然:“教我写词的师傅说过,不似春光,胜似春光。战地黄花分外香。只要努力,我相信我们会有好的一天。”
“哇,你的老师傅真有学问!”胡灵儿抹了把眼泪,艳羡不已:“老师傅会不会跳舞?会耍剑么?如果他还在世,我们连夜逃走,去找他就好了。到时候,仙风道骨、须发皆白的他,随便舞两剑,便能把师傅打败……”
这孩子,真是奇思妙想。淳于梓墨有些尴尬,甩开不停摇着她双手的胡灵儿,心道:自己这“老师傅”,这回从李叔同大师,换成毛爷爷了。
许四却是偏着头,皱着浓眉,十分不解的样子:“灵儿,你怎么知道老师傅仙风道骨、须发皆白?”
“嘎……元子上回说画上的隐世高人都是这样子……”胡灵儿现在满心兴奋,早忘了先前哭得惊天动地,一个劲地问道:“梓墨,你说老师傅能打败师傅么?师傅那么厉害,想是不能吧?”
淳于梓墨有些头疼,她什么时候说过“老师傅”会武术?
许四到底年纪大一点,没有那么快被转移情绪,仍是皱眉:“梓墨,真有那么一天,我们都好的一天?”
“当然。”淳于梓墨被两孩子弄得有些烦躁,只好回房,把那古怪妇人送的面饼拿出来分了。
面饼摊得很圆,却是发得不够好,或者是冷了的缘故,硬得咯人。淳于梓墨暗道:难怪那大娘不能卖光,要随意在街边送人。
想到妇人在酒店里的爽朗笑声,又有些好笑起来,这大娘,可真有意思。明明把面饼送人,却偏说是她卖光的。想来,应该是个好面子的人。
杂耍班子里,可从没有零食。许四和胡灵儿都吃得高兴,这一来,总算把先前的伤感给忘了开去。
晚饭照常,此时刑楚还没有回来。淳于梓墨三人方走进饭堂,便发现气氛不对。
绯红的夕阳从小小的木窗口一拥而进,给这八九个平米的小木屋镀了层妖冶的红光。元子和几个师兄弟面色不善,端正而坐。就连大师兄张义林都不在房里休息,也双手放在桌上,虎目圆瞪,注视着三人。
胡灵儿心一下颤,拉了淳于梓墨就要退开。
几个师兄弟“腾”地站了起来,飞快地拦了他们。元子手脚利落,只绕开他们三个,把门给拴好,并把早就准备好的、倚在门边的拳头大的木棍操在手中。
“你们想干什么?”许四浓眉一皱,把胡灵儿和淳于梓墨护在身后,摆开应战的架势。
自然是来者不善。淳于梓墨从许四身后,走了出来,直面张义林,毫不畏惧:“大师兄,你的伤好点了吧?怎么,还想试试另一只大腿受火烤?”
张义林面色大变,那生肉被火烤的滋味,真是铁汉也受不住。
“大师兄,如今梓墨可是师傅面前的红人。你敢用私,就不怕师傅责怪?”胡灵儿寒着小脸。
“师傅要怪不假,只要她还能弹琴,就没事了。”张义林大笑:“用私?不知是谁先坏了规矩!我们腹泻的事,可不就是你们做的!”
“哈哈……给我拿了淳于,主意是她定的,给我往死里打。记着,别打脸和手!”
刑楚一向要求杂耍班子里的人,要乖,要安分,若是他知道自己做了下毒之事,更因此引发张义林的发狂和腿伤,怕真是要发彪了。淳于梓墨握拳,看着围着自己的几个小孩,想着从哪里突破而出。
今天一定要赢!因为,赢了有嫌,输了被打,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总之,这事不能让刑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