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过了干净的中衣回来,先是吩咐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宫女前去帮医女一块儿将卫思澜二人清理干净,再吩咐了另一年长的嬷嬷让那些四下围观的小宫女赶紧回耳房炕上睡觉,别耽搁了早上的活计。柒墨姑姑这才走到了放着鞭子和万岁爷寝衣的石桌处。
眯着眼看了看身侧低垂着把子头规规矩矩立着的老人,有一瞬间,柒墨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曾经也是如此残忍?
鞭子是否被盐水浸泡过。早已被宫人放在干净的水里泡了不少时辰,再取了深蓝色布块沾湿了那有淡淡血腥味的鞭子水,柒墨姑姑捏着手里经过蒸煮干燥了的那方布块,看着深蓝色布块上格外亮眼的一抹抹点白,虽然那白的量很少,且还是粉末凝状,指甲一扣,很明显的有些细盐粉末的手感。却是不需要请人来再分辨其他了,即便不是盐水,有了这蒸煮出来的白色,便是加了料的。
只是,一旁红木漆盘内那件万岁爷贴身穿着的明黄寝衣,自己却是怎么也不敢打开了来一看究竟的。
即便自己已经可以将银丝细炭之事一笔盖过了...
可是这圣上之物有了损伤,便是直接可以丢了脑袋的事,自己即便是这偌大的浣衣局内的总管事姑姑。
可是...明晃晃的紫禁城那么大...位于西六宫犄角旮旯处的浣衣局不过是桑枝一隅罢了...
“宫令有规,私下体罚宫/女内监,若被发觉,依律当送往内务府吧?嗯...还望嬷嬷指教一二?柒墨来浣衣局时日尚短,仅记得永福宫内太皇太后亲言的规矩,不知道是否适用于浣衣局?”
想要卫思澜安然脱身,即便银丝细炭之事小的可以完全忽略,柒墨却知晓,便是旁人的命不算命,她钟嬷嬷自己的一条老命却是无比宝贵的,尤其是在紫禁城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能活着,便不会轻易想要死,只能死扯了这鞭子浸盐之事不撒手,待到那老东西撒口,才能供出幕后之人!
钟嬷嬷想要自救,也知道,自己不过是贪了一份银钱,说出来那孝敬的小宫女,不过就是自己一身皮肉之苦。
可是...
看柒墨对待此事的表现,似乎有些其他因素是自己一早没有发觉的,若是能抓住,自己定然能将她柒墨姑姑踢出浣衣局。浣衣局虽然苦,却也是针对最低等的那些**/女,自己已然熬到了这浣衣局管事的职位,若是此时承认自己知道盐水之事,一切的苦熬都将付之东流...不行!!
熬了这么多年得到了的..自己..怎么也要死攥着不松手!
“太皇太后体恤咱们做奴才的,先帝爷在时就有下旨晓谕六宫体罚残虐不可为。只是这鞭子侵了盐水,执掌刑事非老奴本人。柒墨所问,奴婢不知,奴婢也只是得了底下小宫女回禀时辰,才估摸了这二人办差有些不对时辰,担心出了什么岔子,于是就吩咐了人出了院子四下里找找,没曾想她二人拒死不回,老奴这才吩咐了动手,不知柒墨姑姑看来,当否应如此?”
“嬷嬷所言甚至,那便你二人说说,这鞭子怎么回事罢..”
柒墨姑姑虚手扶了那原本心存了畏惧之心的老嬷嬷,见她这般回答,心内一个冷笑,脸上却是恢复了往日的和蔼之态。知道这人是打死都问不出话来了,只得转了问句,询问那负责鞭笞之刑的两个大力嬷嬷。
有小宫女上前,附耳与柒墨:
“姑姑,内务府得了消息,副总管派了带了人来,说是...立马就要领了损伤圣上寝衣的宫女回去...”
柒墨听完,指间一冷。恶狠狠的对着面前卑躬屈膝却丝毫不畏惧自己的钟嬷嬷一瞪,看来这事,当真是一环连着一环了。只是不知道思澜那丫头平日里究竟做了什么,竟然值得让那人这般大费周折出谋算计。
好啊好!
内务府那般阉/人竟也能这个时辰过来凑热闹!
当真是好算计!
倘若今日自个儿去了依着规矩去了永福宫...那到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自己连个收尸的机会都没了..
不动声色的盯着还在那儿低着脑袋跪着看不处什么神色的宫女阿诗。柒墨无法,惊动了内务府,只能赶紧将人送出去,只是,卫思澜是在自己唯一血脉,怎么着,也是不能送了性命去的!
“嬷嬷好口才,柒墨来了浣衣局这么些时辰倒是真不知晓,咱们钟瑞嬷嬷竟然还是个唱青衣的好角儿!这鞭子先不提,你二人先一边儿去,去看看那两宫女是否止了血,带出来,阿诗给姑姑好好说说万岁爷这寝衣到底怎么回事!”
“别介,柒墨姐姐怎么也要等着杂家到了才好审问不是?”
独属于太监的尖锐嗓音插/入,柒墨猛地一个抬头看向声音来处,内务府倒是好快的脚程。
甩出襟边帕子,对着来的一帮青衣无花太监簇拥着的为首那个身着箭袖蟒袍的白净太监一番相互见礼。
柒墨本就是孝庄太皇太后亲封的正六品总管姑姑,却委屈着正六品之衔至浣衣局担当这从六品之责的总管姑姑,只是是对面这白净太监却也是个正六品的副统管太监。两人平阶,且还是旧识,本就不必对来者行如此低一辈阶儿的礼,那白净太监见着柒墨如此客套,便知晓柒墨此举定然有猫腻。
两人都不刚入宫的雏儿,那白净的副统管太监与柒墨姑姑更是早在永福宫就熟稔了的,上前一步真真儿扶起柒墨胳膊肘,也不罗嗦,直接带着身后跟来的太监往旁边一站,示意了柒墨姑姑继续先前的话头。
今日他本也是不当职,闲在内务府眼瞅着几个小徒弟在哪儿打混腔,却不想有个贼头贼脑的小滑头在哪儿嘀咕浣衣局要出了人命了,他本也没多在意,只是不消两刻功夫,竟然还真有小宫女来内务府求管事儿的去做主。他见那本该当值的另一副总管太监一直忙活,心里又惦念着与柒墨相交,便自请前来。
当然两人见面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些经过自然也是没得时间与柒墨详细解释清楚了。只是他晓得有人求了内务府出面,自个儿便顶了内务府的身份在这儿看着,若是真有了人命,也省的有人乱嚼舌根。毕竟,明面上浣衣局还是归内务府管辖的不是?况且两人之间只是简单的眼神交流,自然其他人都是不知晓的。
见卫思澜画眉二人已经被一侧的医女略微收拾好带了出来,柒墨姑姑清晰看见卫思澜白色的中衣上还有着丝丝殷红溢出,她知道万岁爷寝衣之事不能再耽搁,医女只是跟着太医学些皮毛而已,自然也不会对这些宫女受了的伤有什么多好的诊治。只念着当年太皇太后赏赐的一盒金疮药等会儿要给卫思澜敷上。
阿诗见内务府的总管都来了。心下自然是极美的,她虽然使得一手好算计,却也是不知晓柒墨姑姑与卫思澜与那内务府总管之间的关系。
本在钟嬷嬷开口说拿鞭子之事还担心会被卖了出来。却不想那老家伙虽然贪财,竟没将自己收买之事供出来,心内自然是越发的高兴起来,只觉得就连苍天都是在帮自己般。虽然跪着的膝盖发麻,但是看着画眉二人被提溜出来与自己正跪在一处。
于是有些颤抖的当着内务府总管的面儿,将她之前所说的那些在烫染间所见所听,又完美无缺的从新叙述了一遍。
期间画眉不止一次开口打断阿诗,却不知柒墨姑姑如何打算的,竟然让嬷嬷拿了布条将画眉一张嘴给堵了个干净利落。只剩下一个卫思澜,只安安静静的低垂着有些凌乱的把子头跪在一旁。
若是清晰可问的呼吸还在一侧,阿诗忍不住怀疑,那卫思澜是不是快要死了?毕竟被鞭子抽了那么多次,伤口得不到愈合,那么小的一副身板,就算是没打死,流了那么多血,应该也快了吧?
柒墨越听阿诗说,眉头皱的就越紧。知道自己是再也不能再阿诗的话中找到缺点,只得吩咐了人将搁在一侧的万岁爷寝衣端了上来。
柒墨也没动手,她要避嫌,对着身边站着的那内务府副总管示意。自己接过红木漆盘,让内务府的人动手检查,那人本只是随手一翻,却不想明黄色丝质寝衣内襟处竟然真的有略微褶皱和一抹明显是擦拭过后沾染在明黄上的猩红血液。
见一旁端着漆盘的柒墨满脸的阴沉,那本来只是随手一翻检查,也只觉得光滑的脑门槛上似乎有细细的汗水流了出来。一时间,除了低头不语的卫思澜和有口不能言的画眉,还在这浣衣局院子里的众人,但凡看见那抹血色的,都是不由的都是眉头一颤,底下了脑袋,心内各自不同的嘀咕起来。
却不想,一个明显带着慌乱的声音生生的插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