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安客栈,位于南京城的东郊,是南京一处尚算不错、价格适中的客栈。
江吟歌、夏无双入住后,用饭洗漱,稍作歇息,江吟歌想着傍晚才遇故人又痛失故人之事,而无双则憧憬着刚入繁华京城,明日想要怎样安排,二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了好一会儿,才各自睡去。
第二日,江吟歌打算先找一处人家落脚,找些针线活儿来做,打定主意,便带着无双出门了。
在市集上转悠,两个容貌清丽、素雅格致的姑娘,引得街上目光频频,难免被人上下打量。二人也不言语,一路上走走看看。
“二位姑娘!”疾步跟上一个大婶,喊住她们,“二位姑娘,不像是南京城常住吧?”
“你怎么知道?”无双奇怪道。
“别见怪,我见姑娘在店铺外打量,既不进店看货,也不询问价格。怪我多事,敢问一句,二位姑娘是要找活儿吗?”大婶乐呵呵,倒也没有恶意。
“好厉害!”无双嘻嘻笑道,“婶子眼力不错。”
这时,江吟歌在旁细细打量,中等个、微胖、满脸笑容,还算是个诚恳良善的相貌。
“不介意的话,”大婶凑近了一步,声音依旧朗朗,“可以到我们罗氏绸庄来。”
江吟歌与无双对视了一眼,见这婶子大大方方,表情诚恳,二人心下会意,商量了一会儿,如若是简单的女工活儿,也难不倒她们,于是,决定随她一去。
“我叫罗玉凤。”到了绸庄,大婶自我介绍,“你们喊我罗婶好了。”
那绸庄门面倒是一般,门口却是骡马忙碌,仆婢忙着从里边搬出一口口的箱子来,几个壮汉则往马车、骡背上放。忙乱中,却依旧井然有序,最妙的是,仆婢们均着清一色青罗裙,浅浅淡淡,煞是好看。壮汉们则裸着上身,显然是外面雇佣来的。
“罗婶,您回来了?”一个仆婢看到她们,匆匆跑过来。
“怎么,是来了吗?”罗婶忽然慌张起来,语气急促,又好似故意避开江吟歌她们。
“快了,未时便到。”仆婢压低了声音,但隔着不远,还是被江吟歌听见了。
“这么快?!”罗婶的状态与方才截然不同。她似乎很快意识到什么,走回来道,“两位姑娘,请先随我前去更换衣物,再行用饭。”
江吟歌这才意识到罗婶的着装与仆婢也同样是青绿之色,不过罩了一件墨绿外衫,显得地位似乎要高出一些。
那罗婶急匆匆地在前边带路,江吟歌在身后快速报了两人名姓,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
二人进了绸庄,才发现里边前厅到后堂,连着花园、长廊,果然是一派气势不错的商贾门铺,作坊里织梭机忙碌不停。江吟歌二人无暇观赏,匆匆换了衣衫,颜色果然也与仆婢们一样。
用饭之时,也多有规矩。仆婢们低头扒饭,罗婶与另三人在一个隔间内用饭,低低地议着什么。吃完的碗筷,也有人一个接了一个过来收拾,显然训练有素。无双四下里观察,江吟歌一面提醒她收敛着点目光,一面却发现似乎根本没人过问这两个才来的“新人”。
“青凌圣宫宫主凤驾到!”忽然听得膳食堂外一声高唤,所有人面露极为紧张之色,停了手里的一切,一个接了一个,鱼贯而出。
江吟歌与无双不知所措,慌乱有序的人群中,二人不知往哪儿去才好。
“跟我来。”不知从哪儿窜出一人,正是先前与罗婶说话的仆婢。
江吟歌、无双也顾不得了,跟上便走。
三人绕出堂外,穿过偏殿,来到一处小亭子,那仆婢道:“二位姑娘,怕是到青凌不是时候,罗婶有交代,在梨花亭且候一个时辰,如果没人来接,姑娘们就从这个偏门出去吧。”
江吟歌与无双听得云里雾里,正要发问,那仆婢指了指偏门,便急急回走了。
“可是,这位姐姐……”无双正要发问,江吟歌慌忙掩住无双的口,示意不要说话,闭了气息,观察起四围的形势来。
只见这一处被称作梨花亭的地方,甚是雅致,梨花一簇一簇,拥围着,掩映之下,小亭倒是别有一番风景。梨花亭十余步开外,是一处小门,杂草丛生,如不是先前仆婢说明,还真不易看出。
江吟歌细细打量,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只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显然有人向梨花亭这边而来。吟歌轻按下无双的肩膀,二人迅速隐蔽到梨花丛中。这时,方才看清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女子,着绿色对襟衣衫,罩了一件深紫色披风,步履蹒跚、头发凌乱地踉跄而来,手里拄着一把剑,大概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二人屏住呼吸,在未探明来意之前,仍旧不敢现身。
绿衣女挣扎着走了几步,终于伤重不济,伏倒在地。
“哎呀!”无双禁不住叫出声来,跳出梨花丛,快步向绿衣女走去。
速度之快,意料之外,吟歌想拦都未能拦住。
“姑姑,你没事吧?”无双脱口而出的“姑姑”让伤重垂首的绿衣女子缓缓抬起头来,那一瞬间,黯淡的眼神里竟是一亮。
只见得她面色灰暗,想来不是内伤,也必定是中了暗算之毒。吟歌一个箭步冲上去,帮着无双扶起绿衣女,并拖抱至梨花丛中,吟歌飞快地封住绿衣女的几处穴道,避免毒性蔓延。三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直到确认暂时没有动静了,方才缓过声来。
无双关心道:“这位姑姑,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是谁害得你?”
“姑姑?”绿衣女抬起头,虽年岁不饶人,加之中毒弥深,却仍掩不住美艳的姿色。她苦笑了一下,伸出手去,握住无双的小臂,“小妹妹唤我姑姑……”
“是呀。”无双自幼在峨眉长大,鲜有下山,出手救人是本能反应,唤年长的女子为姑姑亦是本能反应。
这时,吟歌从怀中取出峨眉的净心内丹,送到绿衣女嘴边,轻声道:“前辈,我二人是峨眉派俗家弟子,这是我峨眉常用的内丹,服食后可一缓中毒之苦痛。”
绿衣女毫无动静,眼神只望着无双,摇了摇头说:“晚了。行之将死,何必浪费一剂丹药。”
吟歌与无双愣在那里,这才发现绿衣女口鼻里竟然缓缓沁出血来,一缕一缕,由紫及黑。绿衣女轻推开吟歌的手,从怀里摸索着拿出一面牌子来,冷笑道:“没想到我莫嫣然,一宫之主,竟然遭深信之人暗算,临死之前,却又……”一句话还未说完,莫嫣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她凄然道:“小妹妹,能听你喊我一声姑姑,我此去黄泉路上,也甚是安慰。”
无双见状,嘤嘤哭道:“姑姑莫要如此,先把这丹药服下,兴许有用的……”
莫嫣然颓然摇了摇头,挣扎着凑到无双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些什么,吟歌在旁看着,也不做声。半响,莫嫣然将那牌子交至无双手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道:“落英花开,明月残败……”
无双握着牌子,与吟歌面面相觑,揣度着这句话的意思,却发现莫嫣然已经在自己怀里死去。
“宫主!”梨花亭侧一声喊,一道青影闪过,转瞬之间,无双只觉手里一轻,莫嫣然的尸身已然被那青影抱在怀里,人却在五步之外。
“好快的身法。”吟歌心里暗道,与无双起身后,才发现不知何时,亭外已乌泱泱地来了一大批人,清一色绿衫。
“宫主!”先前的绿衫女子抱着莫嫣然的尸身凄凄哭道,“苏樱来迟一步!”所有绿衫女全部跪倒在地,哭成一片。
无双与吟歌定定站着,望着众女子,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的好。
“苏姐姐,你看那两个人!”人群中喊了一声,像是来自一个最侧边墨绿衫女子之口。
苏樱抬起头来,眼神闪出一道凌厉,吟歌也不得不为之震慑,她上前一步,站到无双之前,又用手悄悄拢了拢无双握着牌子的手。
“那是什么?!”苏樱青影一晃,落在二人面前,吟歌与无双急急后退,吟歌暗自将衣袖里的银月匕首落入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无双紧紧握住牌子,躲到吟歌身后。
“晧玉令牌?”苏樱厉声道:“为何,为何会在你的手中?你们,是什么人?”
二人没有做声,苏樱身后一众绿衫女子全部站了起来,冷冷地望着她们。若是两人硬拼的话,从侧门逃走,风险极大,况且单是从刚才这位姓苏的女子身法和轻功来看,逃走的可能性极小。
吟歌突然亮出银月匕首来,喝道:“无双,先走!”
这时,只听得亭外围墙高喝一声:“本总管在此,谁也勿走!”
一道紫影落入庭院之中,同样是墨绿衣衫,却披了一件紫色外衫,与死去的莫嫣然衣着倒是有几分相似。
“弟子参见总管!”一众女子齐齐跪下。
那紫衣女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远远罩着杀气,面色淡漠,眼角边冷冷地望着这边对峙的吟歌、无双和苏樱三人。
苏樱瞟了紫衣女一眼,略作停顿,缓缓让出道儿来,垂眼恭敬道:“落英阁堂主见过孟总管。”
那孟姓女子看也不看,瞥了一眼地上莫嫣然的尸体,冷冷道:“玉凤,去看看。”
吟歌与无双这才发现,紧跟在孟主管身后的,就是先前热心介绍她们活儿干的婶子罗玉凤。
罗婶蹲下身去,探了探莫嫣然的鼻息,又疾步上前,低声道:“确保无疑,去了。”
看来,这孟姓女子定然是青凌圣宫的总管无疑了,只是同在青凌圣宫的要职,她与落英阁堂主苏樱的态度,为何截然相反?
“那么……”依旧是冷冰冰的声音,“秉承宫主圣意,今日起,我便继承……”
“且慢!”一旁的苏樱突然大声打断道:“何须如此心急?”
“掌管三宫,乃是宫主生前赐给本总管的权利,怎么你想……”
苏樱笑道:“生前?弄不好死后改了想法呢?”突然收了笑容,信步走在庭院中央,冲着无双她们跪下,郑重道:“请姑娘亮出晧玉令牌,苏樱领青凌圣宫落英阁、太微堂、明月轩三宫弟子迎接新任宫主回宫。”身后一众绿衣女子见状,也齐齐跪拜。
无双愣在那里,吟歌似忽然明白了什么,推出无双手里的晧玉令牌,无双见状,似也悟了三分,只得接话道:“夏无双持晧玉令牌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