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欢自留下触目惊心的死亡之贴“中秋月明,踏平青凌”之后,日子已是步步临近。
苏樱加紧防备,操练弟子,每日加派人马四处巡视青凌,一切议事暂停。首医局也严阵以待,备足内、外伤丹药,以备不时之需,而吟歌却多与林落荷一起,说些青凌的奇闻异事。
无双自得到落荷口授剑诀后,不便与青凌其他弟子知晓,索性以养伤为名,闭于青凌明月轩的怡然养心洞反复熟练剑诀。
转眼,便是八月初十。
月亮高高挂于空中,似被长刀齐齐切去了一角,急急等待着初十五日子一到,便可圆足。
苏樱已让银雪第三回去请无双,说是孟欢极有可能像前一回突然夜袭,无双一人在怡然养心洞养伤,仍有危险。
无双将剑谱背得已是熟烂,加之这十余天与峨眉内功心法相互取长补短,竟也悟出些许融会贯通,二者相得益彰,于是欣然应允,也就出关专心候那孟欢便是。
怡然养心洞在明月轩的西北角,地处较为偏远,银雪带着两仆婢,掌着荷花灯,护着无双,一前一后地走着。刚过明月轩,便听得宫内铜铃声大作,几道黑影同时向着明月轩这侧飞跑过来,无双、银雪她们同时将宝剑提气在手,两名仆婢赶在前端,护住无双,那黑影近了,银雪忽然低喝一声:“且慢,自己人。”
为首的一名青凌弟子见到银雪,果然止步躬身道:“银雪姑娘,孟欢到了,现在落英阁。”
立在最后的无双心里一沉,这孟欢果然不理会名门正派的约法守时,竟然提前来了!
银雪安排青凌弟子围拢无双,周身保护,一群人步法加快,往明月轩偏门直取近道赶往落英阁。
临近落英阁,听得刀剑相交、吆喝声此起彼伏。无双此时心里最惦念是江吟歌,但又一想此时吟歌有落荷保护,也便心安。
一干人接近落英阁,无双忽然想到什么,低声道:“银雪,且让她们都停下。”
银雪打了个手势,恭敬道:“宫主有何指示?”
无双问道:“此处可有檐廊或者矮墙,可避着又能看到落英阁里边?”
银雪心里暗暗称怪,此时不前去协助一臂之力,却躲在外围观望,是何道理。但苏樱千叮万嘱切务要保护无双周全,只得走了几步,打量了一下四围情况,回身禀道:“宫主,翻过这面墙,穿过一条回廊,便可找到一处杂物房,上了房顶,可以得见落英阁里面的情形。”
“好。”无双喜道:“尔等就先行前去相助,不必管我,我去一去就来。”
说罢,轻功施展,翻过砖墙,几个起落,已是不见踪影。
银雪愣了半响,急忙道:“你等先走,我去保护宫主。”跟随无双而去。
无双过了一道回廊,果见一处较高的杂物房,她提气上房顶,将银星剑斜插在腰间,双手扒在屋檐边,伸头一看,落英阁大院内果然一目了然。
只见得,苏樱、李珍儿立于一侧,尚柔、孟清璇等一干弟子站在后排,落荷却不见踪影。
与她们面对面的,便是着了墨绿外衫,银紫色滚边,手执青榆长剑,叫骂连连的孟欢。跟随而来竟有近百名弟子,看来孟欢这些年来在宫外私下发展、培养弟子,另寻宫务之事果真不假。
落英阁大院由东西两面高墙围成,孟欢从南面正门闯入,虽说按照死亡之贴提前了五天到来,但此番也算是正大光明走了回正门。穿过大院便是北面的议事堂,看来孟欢此番杀进青凌,精挑细选的弟子也是费足了功夫。
孟欢见着苏樱、李珍儿等人,桀桀怪笑道:“好啊,我等青凌众弟子今夜全都齐了,见到本总管还不下跪相迎?”
苏樱、李珍儿等人均冷冷相待,不发一言。尚柔哪听得这番狂妄之言,禁不住骂道:“叛徒!你还有脸称青凌弟子?”
孟欢面色一黑,斜目道:“今非昔比,堂堂落英阁手下一条犬狗,也敢跟本总管叫嚣!”说罢,侧身扬手,一记银标倏地射来,动作之快,意料之外,打在尚柔左臂上,尚柔疼得闷哼一声,身形晃了一晃。
众人“呀”了一声,怎么也未想到孟欢竟下此狠毒手法,偷袭昔日同门弟子。
清璇眼明手快,飞身向前,用极快的手法封住尚柔右臂穴道,将一粒丹药喂食尚柔服下。
苏樱则低声吩咐道:“银霜,且扶尚堂主下去包扎。”
孟欢见她们乱作一团,得意洋洋道:“小小惩戒而已。”瞥了一眼李珍儿,又道:“珍姑素来都躲在你那首医局弄些个坛坛罐罐,少有过问青凌之事,怎地今夜突然心情大好,也来迎接本总管啊?”
李珍儿笑道:“若你真是安心操持青凌宫务,为我青凌弟子着想的大总管,我李珍儿今夜必然俯首在地,迎接归来。”顿了一顿,语气忽转冰冷,“可惜你孟欢贪恋权位,竟以下三滥之手法将我青凌莫宫主害死!李珍儿还想问你要那百年难得一见的销尸散拿来一研究呢。”
孟欢听闻“销尸散”三个字,脸色剧变,收起伪装的客气来,厉声道:“既是如此,只好将你这青凌宫血洗一遍,各位堂主逐个换了,看还有谁敢不服?”
话音未落,听得柔柔一女声道:“怕是真就有人不服!”
众人回身去看,江吟歌一袭白衣,款款走入人群里,仿佛这剑拔弩张的阵势均与自己无关似的。
孟欢怪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梨花亭与无双小妮子一同抢了我牌儿的小姑娘。好啊好啊,你不服本总管不要紧,还有谁个不服,一起走出来!”
此时,众人听得剑声长吟,颤音不止,半空里一记清丽冷漠的声音:“还有我,林落荷不服!”
待众人听清楚每一个字,还在仰头寻着声音的方向,对峙双方的空地上,却不知何时已飘然落下一人,正是——
清秋燕子,林落荷。
孟欢一见跟前活生生站着的林落荷,大惊失色,指着落荷,“你你你”半天说不全完整一句话来。
落荷见状,反而笑道:“孟总管,三年不见,别来无恙。”
三年前,孟欢施计离间苏陌与林落荷,又借苏陌运送丝绸不力将苏陌害成半残之人,本想悉心调教落荷,将她好生向莫嫣然举荐,岂料落荷掌握运送权力之后,怎么也不肯听自己使唤,只好又布下眼线、暗礁,私通倭寇,将落荷的货船扣下,现身之时,趁落荷不备,将其打成重伤,丢入江河。
今夜,忽地在青凌宫内重遇林落荷,惊魂未定,索性骂道:“贱人,三年前饶你不死,今天就赏你个痛快!”说罢,一把青榆宝剑亮出,将纡青佩紫舞得华美绝伦,艳丽非常。
落荷知剑法厉害,冲劲也足,不敢强行去接,将未出鞘的青峰宝剑背在身后,仗着身法的轻盈利落,节节躲过。
苏樱见状,也暴喝一声:“上!”
双方打成一片,刀光剑影、血流满地。无双匍匐在房顶,平生第一次见着这等场面,惊愕地大气也不敢出,忽听得身侧一人在说话:“宫主,我们还是回去吧。”心里一惊,握住剑柄,转头一看,银雪竟不知何时跟在身旁,居然毫无察觉。
无双缓了口气道:“银雪姑娘,你且先回去,我自有打算。”
银雪来迎接无双出关之前,苏樱已有交代,不敢有丝毫怠慢,低声恳求道:“宫主,仆婢可带您走暗道回芳华殿。”
无双闻言,心下不爽道:“此时怎可一人回那芳华殿去?我夏无双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低头见那银雪不敢做声,又道,“你且先行回去,我与众堂主此前已有安排,就在此处候着。”
银雪这才不敢再求,纵身飞下屋顶,投入那茫茫一片黑暗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