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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断剑-机缘(下)

既然有求于醉鬼大叔,高忍自然不能把他随便扔在某个墙角睡觉,于是只能搀着东倒西歪的中年人艰难地走回客栈。回到房间的时候,华姬丽和高翰德两人居然还没有醒过来,可见他们昨天一整天实在是累坏了。

高忍看着熟睡中的两人,实在不忍心吵醒他们,而且醉鬼大叔此时已经进入了睡梦之中,嘴里还满口的胡话。想了想,他干脆让掌柜的多开了个房间来安顿醉鬼大叔。

“小伙子,别为这家伙乱花钱,他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掌柜的虽然爱财,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对于掌柜的好意,高忍当然是表示感谢,但依旧没用改变自己的决定。

回到房间里,他一会儿坐立不安地看着呼呼大睡的醉鬼大叔,一会儿又跑回自己的房间,生怕两个伙伴醒来之后看不到自己。来回跑了几趟之后,他决定还是守着醉鬼大叔才比较心安,于是在房间里留了个条子,告诉熟睡中的二人自己并未离开,只是在隔壁的房间。

安顿好之后,他便回到新开的房间里,静静地坐在靠背椅上,转头愣愣地看着窗外。此时他注意到这个房间的窗户是朝东的,也就是面对着碎刃山脉,黑水河从远处的群山里蜿蜒而出,让他想起在河的上游,自己的仇人们还在那里逍遥自在,可是自己却没有能力继续复仇。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传来翻身的动静,随后便是说话的声音,“剑断了……剑断了……修不好了……修不好了……”

突然听到醉鬼大叔开口说话,高忍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难道醉鬼大叔先前说自己的剑还有修好的可能,是为了骗酒喝?

他赶紧转头去看,却见这个邋遢的中年人双目紧闭,一点都没有醒来的样子。

“拿酒来!拿酒来!让我喝死算了……”醉鬼再次咕哝着叫了两句。

这时候高忍终于明白对方是在说梦话,稍微松了口气。但是刚才醉鬼大叔说的“剑断了,修不好了”这句实在是有些让人着紧,所以他仍然是无法完全放心,便死死地盯着中年人,希望听到他说出更多的梦话,以便判断这没头没尾的两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意思。

可是醉鬼大叔说完这些之后便陷入了深睡状态,再也不肯开口说半句梦话,叫他白白等了许久。

不知道又是过了多久,客房突然传来敲门声,声音很有节奏,轻柔且优雅,让高忍第一时间想到了华姬丽。当高忍打开门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果真是她。

“我看到你留的字条了。”女孩稍微解释了一下,便转头去看躺在床上的醉鬼大叔,“他说他知道怎么修好你的剑?”

“是的,但我信心不大。”高忍好不容易有个倾诉的对象,立刻将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事实上他希望醉鬼大叔没有骗人,但是出于担心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的心态,所以他强迫自己对此事尽量不抱信心。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听说是你主动请他喝酒的,既然如此,他没有理由故意耍你。而且我去稍微调查了一下,这位大叔在镇上的信誉还不错,除了最近周转不灵,欠了酒店的赊账还不起。”显然华姬丽并不是一起床就来找高忍的,她也到镇子里稍微转了一小圈,调查了不少情况。

高忍没想到女孩如此用心,心中感动之余,便把刚才听到的梦话向华姬丽复述了一遍。

华姬丽闻言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并未马上说些什么,而是走到床边去近距离观察醉鬼大叔。看了一会儿,她突然伸手小心翼翼地去拾起中年人耷拉在床沿的右手,翻过来看其掌心。

这时候她终于开口了,“你看他的手,修长有力,和你的一样。还有指节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老茧,也和你一样。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也是位剑士。”

听了女孩的分析,高忍仔细看去,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只有常年握剑练剑的人,才会在手指的几个固定位置出现老茧。

“可是他的剑呢?”华姬丽接着说到,“你有见过吗?”

高忍摇摇头,不管是今天再次相见,还是近半个月前的初次相遇,他都没看到过醉鬼大叔身上有佩剑。

“如果他也是剑之血脉,有可能不随身携带自己的本命之剑吗?”华姬丽接着问到。

而高忍则继续摇头。

“那就是了,结合他说的梦话,我得出一个结论,他的本命之剑也损毁了。”

高忍吃惊地看着女孩,没想到她居然能够推出这么一个惊人的结论来,于是忍不住问到,“如果他知道怎么修理本命之剑,为何没有修好自己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终于也有华姬丽分析不出来的地方,“或许他的剑彻底粉碎,无法修理了,或许时隔太久,他的剑已经无法修理,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总之这种事情只有问他本人。”

两人到此便无话可说,于是各自坐在并排的两张靠背椅上,静静地等待时间的流逝。不管华姬丽的猜测正确与否,一切都得等到黄昏的时候才能得到验证。

有了华姬丽相伴,等待的时间总算不那么煎熬,虽然高翰德还在隔壁熟睡,两人约等于有了独处的时间,但高忍也没有心情在这种时候和女孩谈情说爱,他只需要此时此刻这种宁静平和的感觉。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安静的房间里,高忍突然开口,“实在很对不起,这次因为我的失误,给你们两带来了那么大的危险。”

华姬丽闻言侧过头,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对我,你不需要道歉。而对于翰德,他这回可是如愿了,你更加不需要道歉。”

“可我还是把你们带入了险地,虽然这回侥幸逃了出来,但并非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道歉是必须的!”高忍相当坚持。

“好吧,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女孩了解他的性格,于是不再推辞。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高忍再次开口,“不过我要告诉你,假设重新来过一遍,在不知道结果的情况下,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明白。”华姬丽简单地回应了三个字。

这就是高忍了,犯了错会道歉,但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变,遇到困难不会退缩,宁愿去碰个头破血流,也绝不退缩。

“所以了,下次还有类似的情况出现,我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高忍语气中充满了歉意,似乎打算这一次就连今后的“对不起”一次性全说了。

“你还真是……”后面的评语华姬丽不打算说出口,因为那不好评价。

说高忍顽固,看起来是有那么一点,不撞南墙不回头。但说他执着会更恰当一点,既然都不知道前面是否会撞到墙,那总不能因为有那种可能存在就选择退缩。如果存在失败的可能就选择退缩,那这世界上可以说几乎没有几件事是做得成的。

其实每个人都有一定的执着与坚持,唯一的区别是一个度的问题,有人仅仅看到失败的可能就懦弱地退缩,有人仅仅看到成功的可能就顽强地前进,高忍是后者。

这样的男人具有成功的特质,但也可能摔得很惨,就比如这一次,连本命之剑都折断了。

华姬丽内心却认为男人就该执着,如果连坚持信念的决心和勇气都没有的话,那样的男人如何让人依靠?

所以她不会去劝解高忍,因为那才是吸引她,让她心动的高忍。如果高忍学会了退缩,那就不再是他了。

当然,这些不是高忍想要表达的,他真正的意思紧接着才说出来,“我知道你的直觉很准,你的分析很精妙,但你知道我只相信确切的证据。所以下一次再有这种事情,你一旦认定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却又找不到证据说服我,麻烦你把我打晕吧!”

“噗嗤!”听到这里,华姬丽终于忍不住笑了。除了顽固的执着,高忍还是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叫她怎么能不心动。

醉鬼大叔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甚至连午饭时间都不曾醒来。

华姬丽看出高忍是一刻钟都不肯让这位大叔邋遢的身影脱离视线,也没有劝他下楼去吃饭,而是静静地下去点餐,让店伙计直接送到房间里来,顺便把隔壁还在呼呼大睡的高翰德也一起叫了过来,匆匆地吃了顿午饭。

席间,新加入的高翰德发现了睡在床上的邋遢中年人也不免有些好奇,他自然是不会像华姬丽那般事先去调查高忍此举的用意,更不会默契地保持安静,当下便把心中的疑问一股脑儿抛出来。

华姬丽知道此时高忍的心情很乱,肯定是没有耐心来回答这种问题的,于是就挑着几个关键点,简要地向高翰德做了个说明,“这位大叔据说知道如何修复损坏的本命武器,于是高忍把断剑送去铁匠铺修理了。具体效果如何,要等到黄昏时候才知道,你就不要多问了。”

高翰德闻言大喜,拍着高忍的肩膀兴奋地说到,“那太好了!兄弟!我也开启血脉了,接下来我们可以继续并肩作战了!”

虽然事情还没有明朗,断剑能否修好还未可知,但是感受到高翰德真挚的情感,高忍也是心头一热,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到,“也恭喜你了,终于如愿以偿。”

高翰德没注意到他那有些勉强的表情,而是自顾自地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到时候我们该有个名号吧,那就叫‘高氏双雄’,你看怎样?”

“这个以后再说吧。”华姬丽适时地打断了他,“你昨天太累了,再去睡一觉吧,黄昏的时候我们会叫醒你的。”

高翰德并没有注意到高忍的情绪不佳,反而是对来自女孩的关心激动不已,赶紧反问到,“你呢,你也挺累的,要不要也去休息一下?”

“我没事的,你先去休息吧。”华姬丽微笑着摇摇头,起身把高翰德推出门,不让他继续在屋子里制造烦人的话题。

打发走了弓手之后,女孩很快又回到了屋内,只见到高忍又一次怔怔地盯着床上邋遢大叔的背影发着呆。她叹了口气,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只有等到黄昏时候拿结果来说话,或者有惊无险地度过这一劫,或者从此一蹶不振,就看眼前这位鼾声如雷的大叔是否真的能有办法修好高忍的本命之剑。

时间这东西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至少对于此时的高忍而言是度日如年的,差不多每隔几分钟,他都会抬头往窗外看看,看看天上那轮炙热的艳阳是否已经开始西斜。只是因为这扇窗户朝东,午后根本看不见太阳,只能从客栈投射于地面上的倒影来判断时辰。

就这么转了近百次头之后,窗外的炙白终于渐渐转变为金黄,客栈的投影也被拉得极长,几乎与斜阳镇外的碎刃山脉相接。

这时候高忍估摸着时间已经到了黄昏,便再也坐不住了,站在床前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咬咬牙将醉鬼大叔从睡梦中叫醒。

这个邋遢的中年人因为有一阵子没酒喝了,今天高忍又一气给他买了两坛酒,于是一次性喝得太多,此时正处于宿醉的头疼中,抱着头哼哼了好一会儿才稍微清醒些。

“怎么样?要不要先吃点东西?”高忍心情虽然急,但也不是那种只顾自己的自私之人。

醉鬼大叔抬眼看了看他,又怎能不知道少年人此时心中的那分焦急,也不为难他,便回答到,“不用了,喝杯热水就行。”

碎刃山脉周边一带都是米酒,不算烈酒,且营养丰富,对于酒量大的人,那真是可以替代三餐的,高家庄也不乏以酒当饭来吃的资深酒鬼,所以高忍也就不再客气,陪着醉鬼大叔来到楼下,向掌柜的要了碗温水,又加了点糖让他喝下。

眼看着醉鬼大叔水也喝了,宿醉的头疼也稍微缓解了,高忍便不再客气,催促他赶紧出发,前往铁匠铺。

只是高忍终究还是性急了点,一行人赶到铁匠铺的时候,他的本命之剑还在锻打当中,据铁匠师傅说,还得半个钟头才能好,他们只得在铺子门口又等了一会儿。

终于等到铁匠师傅拿着重新锻打成一体的本命之剑走出来,高忍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泛红,此时他很想拿回来好好地爱抚一番,可是也知道这会儿还不算修好,于是拿眼看着在一旁的醉鬼大叔。

醉鬼大叔也不客气地走过去从铁匠师傅手中接过长剑,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端详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手艺还算不错,没有留下瑕疵。”

铁匠师傅闻言差点嗤之以鼻,只不过他也好奇这个醉鬼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真正修复一把维系着血脉的本命之剑,这才耐着性子没和中年人起争执。

邋遢大叔拿着剑转身面对高忍,严肃地看着他,“接下来的工作才是关键,把你的手伸出来!”

高忍虽然不明白眼前的大叔想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地把右手伸了过去。

只见醉鬼大叔一把抓住少年的手掌,然后把他的本命之剑放到手心里,却并非是要交给高忍,而是非常干脆地把剑转了九十度,拿剑刃狠狠地在他手心划了一下。

高忍的右掌立刻血流如注,手也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但是并未缩回来,因为被醉鬼大叔紧紧地攥住了。

他是一声没吭,华姬丽却已经忍不住惊呼,但随即又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完全没搞清楚发生什么的高翰德则赶忙摘下背后的短猎弓,警惕地盯着醉鬼大叔,看看他是否有下一步举动。

这个邋遢的中年人却是对一旁两人不理不睬,紧紧地盯着高忍的眼睛问到,“疼吗?”

高忍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说疼是有点,但他并不怕。

“别死撑,疼是一定的。”醉鬼大叔替他做了回答,“记住了!从今往后,要把你的剑当做身体的一部分来爱惜,你受伤会疼,他受伤也会疼!”

少年隐约有点明白对方的意思,于是诚恳地点点头,表示受教。

这时候醉鬼大叔才把剑交回到他的手中,并且说到,“来吧,用你的血涂满原先断裂的地方……算了,还是全部涂上吧。”

高忍闻言便开始认真地把自己手心里不停淌出的鲜血往剑刃上涂抹,从头到尾一丝不苟,连一丁点儿都未曾遗漏。到了最后,这柄布满了雾状白点的黑铁长剑浑然成了一柄赤红的血剑。

“可以了吗?”眼见除了剑柄之外,其他地方都已经涂满,高忍才虚心地问到。

“可以了。”醉鬼大叔转头对着铁匠师傅努努嘴,“接下来又是你的工作了,把这柄剑先拿去煅烧一个钟头,接下来就是重锻。”

“重锻?怎么重锻?”铁匠师傅有些不太明白。

“你没见他已经是二星黑铁位阶了吗?当然是往里面加白钢成分,把他真正重锻成二星的。”中年人不耐烦地说到。

这下子铁匠师傅倒是明白了,悻悻地回了一句,“你早说啊……”便转头走进了铁匠铺。

而在另一边,华姬丽已经心疼地拿着她的短杖开始帮高忍治疗手心的新伤口。

按理说本命武器的重锻工作是需要小半天时间的,这样一来差不多已经到了休息时间的铁匠铺本应该将这工作安排在明天上午来进行,可是一方面看到高忍那张焦急的面孔,同时自己也确实很有兴趣知道能否真正地修复这柄本命之剑,铁匠师傅决定破格连夜为他赶工。

于是毫无悬念地,一群人继续等待在了铁匠铺的门口。

心细的华姬丽在治好了高忍的伤势之后,见此情形便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不一会儿,她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再次回到铁匠铺的门口,身后还跟着客栈的两个伙计,手里各提着一串食盒,显然是给大伙儿带来了晚餐。

醉鬼大叔注意到这节,赶紧凑过去在食盒里翻找了一遍,失望地看着女孩问到,“怎么没有酒?”

“你不是宿醉头疼么,还喝?”华姬丽倒不是舍不得那点儿酒钱,而是真心地替这位给高忍带来希望的大叔着想。

大叔闻言不由得笑到,“小丫头你不懂,我现在要喝的是回魂酒。治疗宿醉头疼的最好办法就是再喝一顿,保管酒到病除!”

这大叔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反正总有喝酒的理由就对了,华姬丽闻言相当无语,只得无奈地回头交待客栈的店伙计再去拿一坛酒过来,才算满足了醉鬼大叔的心愿。

高忍的本命之剑要由黑铁一星重锻为二星,时间要比当初重锻一星久一些,毕竟剑体的密度已经提高了许多,锻打起来更加不易。据说到了后期的黄金或者白金位阶,一把本命武器的重锻需要请到铁匠宗师亲自出手,而且还要花上整星期的时间才行。

相形之下,这一次重锻仅仅比上次多了两个钟头时间,从黄昏时间开始,直到午夜来临,终于完工。

当铁匠师傅拿着重锻完的二星黑铁剑出来时,原本一脸醉意的邋遢中年人抢在高忍之前接了过来,拿起长剑用手指轻轻地在剑脊上弹了一下,然后放在耳旁听了一会儿那缭绕不绝的嗡嗡声,才满意地点点头。

看着他那表情,高忍心中狂喜,“成功了吗!?”他迫不及待地问到。

“修复工作还不算是完全成功,你不要高兴得太早!”醉鬼大叔的语气转折让众人刚刚提起的情绪再度被压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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