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放开手,瞧着云颜,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丫头,你长大了。七年前,你还只有这么大,想不到再见面,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他说着,放松了身子,缓缓平息着心情。
云颜抹了把眼泪,复又展开了一个微笑,“二叔,是八年,你我分别了有八年。”
燕赤霞哦了一声,昂首向天,“八年了么?唉,自我进入这兰若寺,昏天昏日的,早已数不清楚日子了。”
“二叔,你累么?这一夜都没休息,要不要吃点什么?”云颜说着,转身向外走了几步,推开了关着的殿门,顿时满目阳光明媚。燕赤霞见了,跟着走出修罗王殿,眯着眼瞧了瞧,“这么好的晴天,很久没见了。”
宁采臣急步离开殿宇,站在外面,感受着阳光,一时说不尽的感慨,什么时候,好天气会变得这么让人高兴了?回想这几天的暗黑,不竟格外珍惜起来。有多少人,再没有享受到白日的阳光。
云颜在殿外拉着燕赤霞,寻了处凉亭,那亭子里有几张石桌石椅,她扶着燕赤霞坐了下来,从随身带的小包中拿了几块干粮,请燕赤霞和宁采臣吃。这二个也真饿了,接过来便咬,几口就吞掉了一半。
燕赤霞吃了会儿,从怀内掏出个扁壶,打开来喝了口,递向云颜,“丫头,来,喝几口。”
云颜接过,嗅了嗅,“是酒。”说着,小抿了口,便转递给了宁采臣。“二叔,这几年你在这里,怎么过活的?”
燕赤霞笑了笑,“也没什么,这座寺虽是荒寺,也饿不死人,我打些野味,捡点野果,就对付了,水到是有很多,此地有山泉,就在寺后。”
“这酒呢?”宁采臣听这口气,燕赤霞似乎没有离开过这座荒寺,他即不入世,酒是从哪来的?
燕赤霞道:“这酒是自酿的,不多,也不太好,我手艺差,对付着喝吧。”指了指山野,“那边,我埋了一坛,用的是野果子。”
云颜心下酸楚,“可苦了二叔了,这许多年,就在这儿困守,二叔为什么不离开呢?”
燕赤霞从宁采臣手上又接过酒壶,喝了一口,说道:“离开?我怎么走得开?阿衡还在这儿,要离开也一定要带着她走,更何况此地鬼怪甚多,凶得很,我不灭尽了,也离不开。怕这些鬼跑出去害人,我使结界封住了这里,连自己也封住了,不想出去。”他说着,抬手指了指头,“而且,我这里,有些问题,有时糊涂得很,毛病大了,就出去,怕也会连累人,还是待在此地的好。”
云颜忙忙吃了口饼,咽了下去,说道:“二叔,你到是说说,兰若寺到底有什么秘密?黑山老妖是谁?”
燕赤霞摸着后脑,“丫头,你让我想想,近来我的脑子越发不行了,虽然认出了你,但很多事都糊涂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一面说一面皱着眉,怒力回忆,“嗯,我记得七宝斋的赵斋主,是她送我进来的……带着我的阿衡,在这儿成了亲。有几年我过得很幸福……”
云颜望着他,呆了,“二叔,你认为二婶婶会在此地嫁人?赵四姐姐怎么可能让你在这儿成婚,兰若寺是个凶地,鬼名在外,又有谁会来此地,举办婚礼上的一切?二叔再想想,二婶婶真没有事么?她怎么会在这儿的?”
燕赤霞目光有些迷茫,“我不知道……阿衡跟我成亲时,这儿是个庄园,有奴仆有管家……那个管家岁数很大,服侍我们很久了……后来,他死了,我砍掉了他的头……把他挖出来,砍掉他的头……”他说着,说到后面,有些语无伦次,似乎又有疯意。
宁采臣瞪着燕赤霞,满面怛心,“他怎么了?”
云颜摇了摇头,“我二叔怕是受过很大的刺激,以前的事,只怕混乱的很。”边说边想了想,伸手摸出根金针,“二叔,来,你身子可能有些伤损,我来给你针炙一下。”不等燕赤霞说话,抬手就是几针,扎在了他身上。
燕赤霞愣了愣,没有阻止,反微笑道:“啊,丫头,你跟着师父,也学医了么?这几手金针刺穴,可俊的很。”
云颜笑着,淡淡说道:“没什么,我只学了个皮毛,大师姐才是医国圣手,别人都叫她神医,我比大师姐差远了。”
燕赤霞也笑了,“是么,紫一师姐的本事,又长进了,我好久没见大师姐,她这一向可好,又漂亮许多了吧,有没有嫁人啊?”
云颜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大师姐这个冷性子,长得又美,武功医术都好,多才多艺,有谁配得上她呢?”
燕赤霞摇了摇首,“这可不好,我记得她小我十六岁,到现在也大了吧,再不嫁,不等老了人。”这话说过,宁采臣听得诧异,燕赤霞本人这么老了,白发白须的,怎么他的师姐,竟比他小这么多。但再怎么样小,瞧燕赤霞的年纪,怕是有六十开外,紫一如果只比他小了十六岁,此时也是个中年妇女了,怎么可能还没有出嫁?
云颜看出宁采臣的疑惑,说道:“我天师门下,并不是以年纪排辈,我大师姐入门最早,她是师父养大的,入门时才只有二个月大。我二叔拜师晚,二十岁上拜的师,所以我紫一师姐跟他,相差了很多,是他的小妹妹。”伸手抚着燕赤霞的白发,“想不到八年不见,我二叔竟变得这么老,其实他是我师哥,我叫惯了二叔的,也没想过改口。”
宁采臣吸了口气,燕赤霞的实际年龄,肯定比看起来要小,而且不是小一点,是要小很多,只怕还是个壮年。想到此,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只是片刻之间,想不起来。
燕赤霞温柔地看着云颜,说:“我到忘了,是我带你拜的师,我应当叫你小师妹的,你都大了,我还丫头丫头的叫,让你不高兴了吧。”
“也没什么,二叔,还是象以前一样叫吧,都惯了的,听着也顺耳。”云颜轻轻笑着,贴着燕赤霞,又问:“二叔,你跟二婶婶,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赤霞听到这个问题,脸上又苍白起来,想了又想,借着方才的金针刺穴,又想起了什么,说:“嗯,阿衡和我成婚后,一直过得挺好,直到有一天,她跟我出外踏青,路遇大雨,回转不得,夜宿山寺……那座寺院很是古怪,她从那儿回来后,就变了……变得很陌生,变得不象她了,竟然有一天,下毒害我……我想起来了,我好象……好象……杀了她……我杀了阿衡……她是我妻子,我却杀了她!”他说着,激动起来,握着拳再次狂吼,痛苦再一次袭上了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