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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钟老爷之死

初生的秋阳将为数不多的热量缓缓笼罩在四方城,这小小的城刚刚睡醒,街面上逐渐开始忙碌起来,那做小买卖的人也逐渐出现在大街上。

这个小城几百年来就是这般,不管是外边如何的改朝换代,四方城也没有经历过一次战火,这主要是得益于这里的人的性格。每逢乱世,四方城的头头脑脑门就会挂起顺旗,迎进那些做主的大人物。

最近的一次,就是在二十多年前,县太爷响应上边的要求,宣布独立,表示革命,于是乎,大伙的生活是照旧过,安安乐乐,不管外边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然而,在这四方城东,却和其他地方的热闹略有不同。这是一幢占地极大的院落,几个年轻的小厮正恭恭敬敬的在铜钉装饰的大红门外静静地候着,刚到正辰时时分,只听得“吱呀”一声,那明晃晃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头戴瓜皮帽的弯着腰的矮小男人脸上带着献媚的笑走了出来。

“老爷您请!”手一伸,院内随之传来一声清朗的咳嗽。

“嗯哼!”就只见这大门里迈出一只脚来,单看这脚就不得了,只见这是一只厚底皂靴,虽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是依旧是洗刷得白白净净,上面的黑绸亮的几乎能照出人影来。

咳声刚落,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出现在大门跟前,他穿着一身浆洗的干干净净的长衫,一丝不苟地扣着扣子,那长衫的外边还套着一件黄马褂,也是看得出是洗了又洗的,一样是每个扣子都一丝不苟的扣着。他的一只手正轻轻抚着颌下的胡须,微微笑着。

“老爷,今儿咱们上哪儿啊?”那瘦小的汉子凑上前来问道。

这位老爷瞧了瞧初生的红日,说道:“近秋了,我们去看看收成。”

“好嘞!”说话间招了招手,已然有机灵的小厮把预备好的马车呼了过来。

挑开门帘,正要坐进去,就听得一个汉子哼哼唧唧的,直冲着马车就奔过来了。就这一瞬,老爷的脸就拉了下来,抬眼望去。

只见那汉子摇摇晃晃,一件簇崭新的长衫上是油渍斑斑,歪着脑袋眯着眼,看着这华服老爷乐了,一咧嘴喊道:“哟,老钟头今天又要出门了!”

钟老爷这脸刹那间就几乎紫了,紧皱着眉头对着瘦小汉子长叹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老桑啊,找两个人,把二少爷拉进去!”

老桑把眼一瞥,顿时两个小厮上前,半是拖着半是扶着把钟二少爷就带进进门里。二少爷明显是喝多了,酡红着一张脸,脚步有些踉跄,一边走着一边还乐:“个老东西!你怎么不去管管大哥那个书呆子,像个大姑娘一般整天呆在小绣楼里头,现在是民国!还想考状元怎么地!”新式的皮鞋在地上叮叮作响,钟老爷感觉这声音就好像敲在自己的心上一般。

二少爷嘟噜的声音渐渐去的远了,隐约还传来“自由”、“民主”之类的话语。老桑管家替钟老爷抚着背:“老爷别生气,二少爷年纪还小,等他再大一点就懂事了。”

“哼!”钟老爷一撩袍子,上了马车自个儿生闷气去了。

“走着!”随着桑管家的一声催,车夫轻驾马辕,车子就向着城门行去。

桑管家擦擦额上的麻麻汗,轻轻说了句什么,又吐了口吐沫,就跟着马车跑了起来。

正走着,前面路上一阵喧嚣。老桑管家抬眼一看,前面乌压压一大群人占去了大半道路,他急忙喝住了马车,钟老爷一撩窗帘说道:“老桑管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老桑管家应了一声,急急走到人群边。可怜他不到一米六的个子,只看到一个个后脑勺,就算是蹦起来也看不到里面。耳听里面的喝骂声和女子的哭泣声,心下正在着急,忽然听到旁边的议论。

一个帮闲模样的汉子说道:“这个小娘子也算是命不好了,怎么碰上这‘杀猪的’了!”旁边一人,亦是同样的打扮,他急忙上来捂他的嘴,一边轻声喝道:“噤声!你不要命啦,别让沙老爷听了去,小心他抓你的辫子!”

那帮闲汉子憨憨一笑,说道:“这都多少年了,辫子早就剪了去了!”话虽是如此,但是他倒也不敢再多嘴,只是仰头向里探看着。

老桑管家得了消息,回到马车旁,哭丧着脸说道:“老爷,咱们绕道吧!”

“怎地?”

“前面城西的沙老爷正在办事儿,咱们避一避?”

“混账杀才!”钟老爷脸色一变,气道“这‘杀猪的’能有什么正事,必定又是在伤天害理!”

说完这话,钟老爷就要下车。

“别呀,老爷!”老桑管家劝道“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跟沙老爷还有生意上的往来哩,别红了面子,日后不好相见!”

钟老爷气极,伸手把老桑管家推了个跟头,一下子就跳下车,迈着四方步就向人群行去。

老桑管家揉了揉屁股,却忽然龇牙咧嘴的嘿嘿一笑,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话说那两个帮闲的汉子正在看热闹,其中一位心血来潮似地猛一回头,就见城东的钟财主正黑着张脸向这边走来,心说:好嘛,今儿这事儿热闹了。伸出一根手指就捅了捅身旁这位。

旁边那位叫唤一声:“哎哟!你干嘛捅我?”一看他努着个嘴向后瞧着,顺着往后一看,好嘛!这位爷也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拍拍前面人的肩膀,让开了路。前面看热闹的人也如法炮制,很快这乌压压的人群就让开了一条道。

钟老爷来到里边儿,细细打量。只见里面站着一个大胖子,穿着一件臃肿的西装,头顶带着黑色的礼帽,这帽子被顶得高高的,想必是辫子还没舍得剪。此刻这大胖子脸上是油光发亮,手里握着一根漆黑的马鞭正在高声喝骂:“你这不识相的小娘皮!老爷我听你唱曲儿是瞧得起你,你竟敢用茶水污了我的行头!”说着,装模作样的掸了掸前襟。

地下,正跪着一个年轻的姑娘,穿着对襟的半壁花衣裳,挽着个髻子,抱着一把破旧的琵琶,正低着头哀哀地哭。周围是四个帮闲的壮汉正在那作怒目金刚状。

钟老爷正在哀叹这姑娘穿着破旧,身上还有着条条鞭痕,眼看这大胖子握着鞭子的手又举了起来,赶紧出声。

“嗯哼!‘杀猪的’,你好威风啊!”

大胖子沙老爷抬眼一瞧,心下咯噔一下,这夯货怎么来了。顺手把鞭子一丢,双手抱拳是满脸堆笑的一打招呼:“哟!钟老爷!钟老爷人忙事多,不知有何贵干啊?”

钟老爷心说你当面对我这么客气,我也发不了飙啊,心思一转,有了。

钟老爷缓缓开口说道:“我家中丢失了一把琵琶,连带一个小丫头也一起失踪,是以出来寻找。”

沙老爷满脸堆笑,心下暗恨,这老头睁着眼说瞎话,愣是要表演护短!

“呃……不知钟老爷府上竟有这等事情发生,敢问是何时的事情?”

“就在昨夜!”钟老爷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儿说的,一下子就被戳穿了。

“哦!”沙老爷就像尊弥勒佛一般笑不离脸“如此,不敢打扰钟老爷忙活,还请自便!”

钟老爷赌气,说道:“我看这个丫头,就很像我府上的丫头!”

“不对吧!”沙老爷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心道老家伙我让你出出丑。说道:“钟老爷,此女在这里卖唱已有月余,岂会是你府上的?莫非钟老爷也看上了?既然如此,沙某定当割爱!”

听闻这话,钟老爷老脸一红,好嘛,把自己绕进去了,我要再管这事儿就是对这小丫头有觊觎之心!

正不知如何对答,就听人群外一声爆声呼喝:“不想死的就给我闪开!”

随着一声呼喝,就听外面呼啦啦一阵乱响。又听闻这话,人群立马就炸了窝了。时逢乱世,世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性命了,这听到一个“死”字焉能不慌,一时之间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这街上的灰尘就飞起来了。恍恍惚惚间就见一辆板车朝着这里就冲了过来。

钟老爷还没瞧清是谁,就听旁边沙老爷大骂一声:“好你个苏小子!你吃我的,穿我的,今天居然还在这里捣乱!来呀,给我揍他!”

钟老爷一听,明白了,这个苏小子,叫苏守业,其实是这“杀猪的”家里的一个伙计,为人长得是器宇轩昂,双臂有这么一把子力气,可能平日里也是瞧着沙老爷为人龌龊,今日里气不过,为这小娘子出头来了,嗯,我得躲躲,避免误伤。

可是躲光归躲,钟老爷却把一起躲在墙角的老桑管家拽出来,吩咐他,你找两个人,如此这般一交代,桑管家答应去了。

这时候,这街面上已经是打得是热火朝天。那苏守业推着板车撂倒了一个帮闲汉子,顺势从车上抽出一根杠子就和另外三个帮闲汉子战在一处。这苏守业倒也是一条好汉,以一敌三竟然是丝毫不落下风。

旁边的沙老爷绕着圈子在一旁出主意:“打他!打他!抓他膀子,好!哎呀,多好的机会,你这笨蛋!对对!抓他,揪住,揪住!哎!你怎么搞的!锤他,使劲啊!哎哟喂,你们仨都干不过他一个,都干什么吃的!……哎呀!”

怎么了,原来苏守业看着他在一边聒噪个不休,偷着一个空子就恨恨的把杠子向他甩了过去,其间被一个前去救驾的帮闲汉挡了一下,接着就重重的砸在沙老爷的脚面子上,顿时这位沙老爷就抱着脚直蹦,那情形就跟一只跳舞的企鹅般的仿佛。

好容易缓过劲儿来再一瞧,眼前已经是人去街空!

看着四个帮闲的汉子躺在地上哎哟,沙老爷是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的一甩手,一瘸一拐的走了。

钟老爷正搁这墙角的一只石墩子上坐着看戏,身旁侍立着桑管家,那是一个不动声色,等到尘埃落定,吩咐一声:“老桑,咱们出城!”

等到一行人出了城门,就听城里警哨乱响,想来沙老爷已经请动了县太爷出动巡捕房。

闲言休表,且说钟老爷的马车一路来到城外的大路,已经有几位钟府的小厮在这里侯着了。

一撩车帘,这小小的马车却下来三个人。头一个就的是苏守业,只见他爽利的跳下车,手伸到车辕上,拉住刚刚伸出来的一只玉手说道:“容娘,你慢点儿。”

车帘轻挑,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含羞带臊的被苏守业搀下车来,两人立在一边。

这第三个下来的才是钟成钟老爷。只见他一下车,苏守业拉着容娘就跪了下来。苏守业对钟老爷是打心眼里感激,如果不是他,自己恐怕是连城都出不来,更何谈救容娘于“杀猪的”沙老爷的魔掌?!

“钟老爷,您就是我和容娘的再世父母,如果不是您,我和……,我和容娘给您磕头了。”说着两人就梆梆梆连磕三个响头。

钟老爷一愣,却又微笑着把他们扶起来,说道:“不必如此,我对有血性的男儿向来钦佩,守业你为这小女子能够仗义出手,我看可以谓之‘当世之侠客也’!趁着没人追来,你们走吧。”

这小两口应了一声抬脚便要走,钟老爷又唤道:“且慢!”说着从侍立一旁的小厮手中取出一封银元,塞到了苏守业的怀里,看苏守业要推辞,抬手轻轻一挥,故作不耐烦的说道:“没钱你们走不远的,去吧去吧!”

苏守业顿时是热泪盈眶,立时再次跪下说道:“钟老爷,有朝一日我苏守业若能发达,定当重回这四方城,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言罢,也不要人扶,自己就起来了,带着容娘顺着大路头也不回的去了。

眼见得两人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却见城门口是一阵尘土弥漫,远远的过来几匹马,当先一匹瘦马上歪歪扭扭的一位正是“杀猪的”沙老爷。

“笃笃笃笃”几匹马很快来到这大路边上,沙老爷眼望寥无一人的大路,狠叹一声,转过头来就目光灼灼的盯着钟老爷,说道:“钟成!你这老不死的,你私自放走我府上的逃奴,意欲何为?”转过脸来冲另一身着巡捕房制服的汉子说道:“王捕头你都看到了吧,这老匹夫私自放走了伤人的苏守业!”

这王捕头皱着眉,心头暗暗叫苦,您两位都是县太爷的座上宾,何苦为难我一个小小的巡捕!一咬牙,只得苦着脸对钟成说道:“钟老爷,你看这话儿是怎么说的!”

钟老爷对着他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而是转过脸对着沙老爷喝道:“沙自远!想我和你爹也算是认识,还常常到他的摊上买肉,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直呼我的姓名?你抬眼看看,这一片皆是我钟家的田产,本老爷只是在此巡查而已,又如何有空放走你那逃奴!”

“你!……”

王捕头闻得此话,当即问道:“这么说钟老爷对此事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了!”

眼看得王捕头逃也似的进了城,沙老爷这个气呀,使劲看了一眼钟老爷,气哼哼的回城去了。

钟老爷哈哈一乐,转头看看正在那金黄麦浪中辛勤劳作的人们,就迈步向着那儿走了过去。

“老爷您看,今年的收成可真不错!”叫那些小厮回去以后,桑管家赶紧跟了上去,还顺手折了一朵麦穗下来,说道:“您看这麦穗儿,每一颗都是鼓鼓囊囊的啊!”

钟老爷接过来,细细打量,脸上开心的像花儿一般,还剥开一粒谷子,放到嘴里细细的咀嚼。他轻轻地闭着眼,感慨良久,说道:“果然好粮食!”

他向着劳作的人们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看过来,大声说道:“今年大家都辛苦了!等到今年的活计干完,每人额外给三块现大洋的赏钱!”

麦浪里顿时送出一阵欢呼,停了一刻,钟老爷又说:“另外,我决定,过两天要大摆宴席,为你们庆功!”

还没等到欢呼声,就听远处一阵呼喊,远远望去,钟府的一个小厮正跌跌撞撞的往这里跑着,嘴里模糊不清的喊着什么。

钟老爷见此情景,皱了皱眉,说道:“老桑啊,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老桑管家应了一声就跑了过去。只见他拉起那个小厮,问了几句话就脸色大变,飞也似的跑了回来,把钟老爷拉到一边,低低的说道:“老爷,不好了!小三儿是从家里出来的,听他说,二少爷在家里整理行李,说是要北上投军!”

一听这话,钟老爷就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这不肖的东西!我让他在铺上多学学,指望他能接管我的家业,却整日和些个不三不四的朋友来往,如今倒好……”

老桑管家赶忙拦住,陪笑道:“老爷,别在这里说了,咱们赶紧回去看看吧!”

钟老爷对站在田里向着他投以关切目光的人们拱了拱手,上了马车说道:“走,回府!”

此次回去就不像是出来的时候了,那马车行的也急,把钟老爷在车里是晃得晕晕乎乎的,很快就把老桑管家远远的甩在后面。

这老桑管家看着马车进了城门,也就不跑了,一双脚步迈得四平八稳,哼哼唧唧道:“这个老忘八!跑那么快,怎么不颠死你哟!”说罢哼着小曲儿向城里走去,貌似还哼的是“***”之类。

马车很快就到了钟府大门口,那铜钉大门此刻也没有人看着,就这么大敞四开着,几片泛黄的落叶掉在地上也没有人去打扫。然而钟老爷也没这个心情去教训小厮,急匆匆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去,带起了一阵风,吹得那落叶也低低的飞舞了起来。

钟老爷一进大堂,就只见自己的夫人正抓着一洁白的手绢在那儿抹眼泪,小女儿钟杏儿正在劝慰着他,几个下人站在一旁也不说话,不由得问道:“怎么了?那个不肖子呢?”

钟夫人抹抹眼泪,哽咽着说道:“老爷,小武他……已经走了!”

钟老爷听着这话,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不禁的晃了一晃,幸而钟杏儿靠的近,赶紧伸手扶住了他,这才没有倒下。

钟夫人见此情形,惊呼一声扑了上来,扶着钟老爷的胳膊说道:“老爷您当心!”

钟老爷摇了摇头,说道:“他怎么走的?”

钟夫人可怜兮兮的说道:“小武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好像说有个什么学校,他要去上学,还说什么班超什么主意的,老爷,这个班超是小武的朋友吗?他给小武出了什么主意?”

钟老爷一听这话心下更慌,摇摇晃晃的推开了夫人,虚弱的问道:“钟文呢?他在哪里?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还不见他?”

钟夫人说:“小文可用功呢!每天都是在书房看书,连饭都是送到那边吃的。”

钟老爷惨然一笑,自言自语道:“我钟文读书半生,高中进士,先皇御赐黄马褂,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

踉踉跄跄往后一退,正跌坐在太师椅上,钟老爷低下头来,正见身上的黄马褂,这日日不离身的黄马褂,此刻竟是如此刺眼,他一咬牙,伸手过去,使劲扯了两扯,可是并没有撕开,只是这马褂也被弄得不成样子了。

然而就这一下,竟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钟老爷是瘫作一团,气喘吁吁,整个脸上血色也早已褪的一干二净。

等到老桑管家赶到的时候,钟府大堂里已然是乱成了一锅粥,钟夫人等几个女人正在七手八脚的给钟老爷抚着胸、喂着参汤,甚至几个不开眼的小厮已经在偷偷地抹眼泪了。

老桑管家一进大堂就扑到跟前,抱着钟老爷的两条腿就嚎啕大哭起来:“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都怪我!都怪我走得慢!”说到这里,老桑管家伸出手对着自己的脸就抽了起来,一边抽一边说道:“老爷……嗷……我跟了您几十年了,您可别丢下我一个人!”

老桑管家猛然放开了手,说道:“不行!我不能让老爷死在我前头!”猛然一声大喊“嗷!老爷,我先去了!”说罢就弯腰往墙上撞去。

说时迟那时快,幸好此刻旁边站着的小厮比较多,几个人死拉硬拽之下老桑管家没能尽了忠,可是他还是在那哭哭啼啼的挣扎着。

也许是参汤起了作用,也许是老桑管家的声响太大,钟老爷缓缓醒了过来,扭过脸看到老桑管家的样子,轻轻喊了一声:“老桑啊!”

这一声虽然是那么嘶哑,那么低沉,但在此刻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屋里的人仿佛定格一般都把脸转了过来。

钟老爷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内中竟然没有一张是自己儿子的脸,轻轻地咳了几下,无奈笑道:“我还死不掉,钟文呢?”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声音远远传来:“父亲,父亲!”正是钟老爷的大儿子钟文。

这钟文依例身着一身长衫,然而与旁人不同的是,在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本古色古香的线装书。只见他气喘吁吁的进了门,连头也没抬就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天可怜见!总算能见到父亲大人的最后一面!”

听得这话,钟老爷差点没有再一次背过气去,只是哆哆嗦嗦的用手指着他。

钟夫人赶忙帮他顺着气说好话:“小文不善交际,老爷莫怪莫怪。”

那一边钟杏儿则走过去在钟文耳边轻轻说道:“大哥别乱说话,爹爹还健朗着呢!”

钟文抬头看了一眼,知道情急说错了话,又是口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把头一低,就这么跪着。

钟老爷缓过气来,对老桑管家说道:“老桑啊,这外边兵荒马乱的,我那小武怕是指望不上了,现在就只剩下钟文这一个人了,我有意让钟文拜你为干爹,不知你意下如何?”

老桑管家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是要演‘白帝城’啊,连忙走了过来,就在这钟老爷跟前跪了双手直摇,急急说道:“老爷,这可使不得,我是奴,他是主,岂肯败坏伦常!”

钟老爷顿了一下,苦笑着说道:“如今在我家中,就只有你和我这不肖子两个男丁,这不肖子终日只知读书,满脑子皆是浆糊,又如何能当得起这个家业!”

老桑管家把头低的更低,又听钟老爷说道:“况且你随我多年,对家中诸事皆了若指掌,还望你好好教导小文,光大我钟家门楣!以后钟文倘有任何不妥之处,还希望老桑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要客气!”说到这里钟老爷对大儿子问道:“钟文,你的意下如何?”

“父亲!”钟文倒也干脆,说道:“父母命,不敢违!桑叔,不,干爹,钟文给你磕头了!”

这边钟老爷看着他们把礼数做足,这才安下心来,几个小厮和钟杏儿在钟夫人的照看下把他送回房中安歇不提。

这一边,老桑管家一改刚才的苦脸,一副笑吟吟的的模样,就连两撇胡子都好像灵动了起来,他这时间正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正在训话,训的是哪一个?正是大少爷钟文!

桑管家慈祥和蔼的对跪在下边的钟文说道:“钟文呐,义父待你如何?”

钟文说道:“自小桑叔,不,义父对我就很爱护!”

“嗯,桥木高而仰,似父之道;后一句是什么?”

钟文答道:“梓木低而俯,如子之卑。”

桑管家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很好!那你要好生读书,将来才有个好前程,你先回去读书吧,我会安排他们给你送饭的!”

打发了钟文钟大少,桑管家从八仙桌上拿起茶盏,轻啜一口,心里简直美上了天。要说这桑管家,自小便被是钟老爷的书童,后来钟老爷为官、退隐皆跟随左右,为人又机灵,甚的钟老爷信任,然而钟老爷却没有想到,这桑管家一直都在骨子里嫉妒他,没有一日不想取而代之,这一次钟老爷受到这么强烈的刺激,所做出来的事情,简直是让他喜出望外。

哼哼唧唧的回了自己的小院,桑秦氏走上前来,见了安问道:“当家的,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我听说钟老爷出事了?”

桑管家一脸得意,笑道:“嘿嘿,你说的不错,那个老家伙已经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了!”

桑秦氏奇怪了,说道:“那你开心什么,就算钟老爷过世,你也得不到一文钱啊。”

“嘿嘿,老婆子,得不到一文钱?那已经是老话儿了,你猜猜发生什么事了?”

眼见得自己的老婆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吊足了胃口,桑管家这才说道:“那老家伙已经把家业全部交给了我,还让那个书呆子拜我做了义父!”

桑秦氏听闻此言大为惊讶:“怎么可能?就算是……,那不是还有钟武在吗?”

“钟武?他今天已经离开四方城,背上投军去了,老婆子,要知D县太爷对这钟家老二一直不满,他这一走,就算不死,等回来也只能算他是个乱党!”

喝了一口老婆送来的茶,忽然觉着这喝了几十年的茶是这么苦,一口就吐了,说道:“呸呸!赶明儿我到大院儿里拿几包好茶来!”

初秋的热风呼呼的刮过院落的上空,却丝毫解不了院落之中的人们秋老虎的暑意。

钟老太爷半倚在榻上,钟杏儿正在一口一口的喂着郎中开出来的药汤,呼啦一声,门帘子被掀了开来,一副志得意满的桑管家走了进来,见得钟老太爷貌似有些好转的模样,不由得一愣,但转念一想自己近日已经把钟家掌握的七七八八,心念一转,说道:“杏儿,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事想和老太爷说说。”

“哎。”钟杏儿下意识答应了一声,猛然反应过来,这老桑不是一直管我叫小姐的吗,怎么今天竟然直呼我的名字?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紧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还不出去?”

钟杏儿心下奇怪,却也不多想,侍候着爹爹喝完最后一口药,收拾了一下出去了。

桑管家走到榻前,看着微微喘息的钟老爷,看着他原本花白的须发在这短短数日内已经纯白,以往梳理的一丝不乱的头发只是稍微拢了拢,几十年的积威下来桑管家觉得那微闭的双目似乎随时都在打量着自己。

“老爷,您还听得见我说话么?”

“呼哧呼哧……听得见”喝完了药的钟老爷正要休息,听得老桑说话,再次睁开眼睛慢慢地说道。

“哦,好”桑管家一屁股坐在床边,深深的伸了一个懒腰,往床背上一靠,舒舒服服的说道“我说老钟头,最近又没有人跟你说过铺子里的事情?”

钟老爷听他说话的口气不对,但心下懒惰不想说话,只是眨眨眼睛,微微侧着头看过来。

桑管家却不管不顾,继续说道:“钟家铺子,已经大半姓了桑了!你大儿子已经把大半地契都交到了我的手上,只要我勾勾小指,这钟府立马就会变成桑府!”

“嗬嗬……”钟老爷听得这话怎能不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是久病的身躯却拖累着他。

“呵呵”桑管家看着无力的钟老爷,悠闲的把两只手枕到脑后,甚至翘起了二郎腿,晃悠着说道:“老钟头,想当年我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只是家父遇事导致的家道中落,本来只要我来年能中个举人,以后若是能中到进士,哪怕只是同进士,家业复兴指日可待!”

说到这里,桑管家语气一转:“只可恨,你钟家竟然落井下石!趁势收了我桑家产业,害得我也入籍为奴。”

看了一眼颤抖不已的钟成,桑管家轻蔑的说道:“想不到我桑家复兴,就在今日!虽然说这些事不是你做的,但是父债子偿,虽然你对我不错,报应你身上也是应当!”

看着越来越激动的钟成,桑管家忽然俯下身子,在钟成耳边说道:“老爷,夫人左边屁股上的黑痣可真好看!”

颤抖着的钟老爷猛然坐了起来,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桑管家,哆嗦的嘴唇蹦出两个字:“混~~蛋!”伴随而出的一口鲜血,炙热的喷洒在桑管家那狰狞的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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