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少女少妇浩浩荡荡的上了岸,同行的还有三个镖师。因为有男子在旁,大家都不怎么说话,神情肃穆跟着清鹂走着。
很快到了清鹂昨天发现花丛的地方,蕙兰定睛一看,发现自己这伙人真不算早,因为眼前已经有好几人在花丛旁边,一人胳膊上挎着一只小竹篮。
见清鹂踌躇不前,喜儿走到最前面笑着道,“列位姐姐,我们是路过的船客,因今日赶上了乞巧节,便上来采几朵花染染指甲。可否行个方便,也不至空手而归?”
那几个年轻女子打量着众人的打扮,也明白了那个打头女子的意思,又见她们身边还有几个男人站在一旁,一个个都不说话。喜儿以为她们不愿意,压下心里不快正要再说,其中一个看起来胆子较大的少妇红着脸道,“这花也不是我们的,你们要采尽管采,不用和我们说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喜儿笑着福了一福道,“那便多谢众位姐姐周全。”
后面的丫鬟们早已忍耐不住,走上前七手八脚开始采起花来。花朵上还带了点点露水,看起来分外新鲜。那几个年轻女子都退到一旁看她们采,不时打量众人的打扮。约莫一刻钟后,大家的篮子都装满了,花丛里的凤仙花也剩的寥寥无几,喜儿略带歉意道,“船上人多,倒教姐姐们不够了。”
仍然是之前的女子,她连连摆手道,“不碍事,指甲花遍地都有,我们换个地方便是了。”
众人满载而归,草丛边的女子们目送她们离开。其中一个羡慕道,“也不知是谁家的媳妇,打扮的这般光鲜!”
那胆大女子暗中撇了撇嘴角,“她们必是有钱人家的丫鬟,你没见她们虽穿得好,头上却只有银簪么?大户人家的奶奶都是戴宝石的!”这些乡村妇女都没见识过大户人家的打扮,听胆大女子说的真切,一时间纷纷赞她见多识广。
蕙兰回到船上刚吃完早饭,爹爹也带了人回来了。工匠是个四十多岁满脸胡须的男人,他在陈思勇的要求下把围栏重点检查了一遍,又顺道看了看屋梁。船老大站在陈思勇身后,脸色不大好看。完事后工匠对陈思勇道,“小的细细看了一回,栏杆俱是用粗厚松木所制,极牢固的。”
陈思勇闻言满意的点点头,“有劳师傅了!”说完从袖里掏钱递过去,“些许茶钱,请师傅买杯茶润喉。”
那工匠喜笑颜开,把手在短衣上擦了擦,双手接过道,“多谢老板!”
打发了工匠,陈思勇回头对船老大道,“先前也未与掌事商量,倒是失礼了。”
船老大僵笑了一下,“昨日邻船之事确是惊险,二爷担心也是应该的。”
陈思勇忙完后才发觉肚子有些饿,也不耐烦和船老大客套,自钻进厨房找吃的去了。船老大转过头对一旁看热闹的水手们竖眉训斥道,“一个个都闲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张帆开船!”
帆船缓缓离开港口,再次回到了江中。蕙兰见没事了,便带着清鹂来到伯母的起居室。赵氏正和喜儿说着话,几个丫鬟在一旁捣花瓣。
“怎么现在就捣上了?”蕙兰很不解。
喜儿笑着解释道,“捣出来晾半天,花汁浓稠便容易染些,这还是奶奶想出的法子哩!”
赵氏听她提起自己,随口笑道,“去年我染指甲时嫌它染浅了,颜色也不鲜亮。今年便试着把花汁晾一晾,行不行得通还不晓得呢!”
蕙兰逗弄着满嘴点心的欣月,含笑答道,“一听便是好法子。清鹂,一会儿你也开始捣罢!”提高了纯度,指甲的颜色还能上不去?蕙兰是自己不染指甲,所以也没在这种事上费过神,但是方法好坏还是能看出来的。
清鹂在后面答应了,仔细看着她们研磨花瓣。
下午的时候船到了芜湖,这是一个极大的港口,就算比起龙江也差不了多少。陈思源遣了随从去递帖子,不多时随从带着另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回来了。那管事笑容盈盈道,“老爷已是扫榻相迎,得知大人来了欢喜的不得了。”
陈思源点了点头,见岸上轿子什么的都备好了,便对身后几名文士道,“那咱们便去拜望温大人罢!”
伯父应酬去了,蕙兰虽不解为什么伯母不一道去拜访那位温大人的夫人,不过也没多问,肯定有原因就是了,说不定大家只是维持表面的和气,其实并不是一伙儿呢!她坐在陈思源平时最常呆的观景亭里,看下面的人们忙来忙去。
晚风习习,船上的女人们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彩。经过一下午的准备,甲板上已是摆满了桌子板凳,上面的果品点心更是如山堆积。今天是她们的节日,今天,她们就是主角。
晚饭后男人们已是自觉去了甲板另一头自个儿呆着,无事不可过来打扰。虽然陈思勇身份不同一般,却也自觉和镖师们安静饮酒。蕙兰看得有趣,暗道这估计就是传统的三八妇女节了。赵氏也很给面子出席了,她见下头都预备停当,便对喜儿吩咐道,“你也下去坐着罢,今天大家都好好乐呵乐呵,不必拘礼了。”
喜儿并没有推辞,她满面笑容带了丫鬟们下去了。蕙兰见清鹂扭扭捏捏不动,失笑道,“你也下去呀!”清鹂粉脸含羞道,“婢子伺候姑娘便是了。”
蕙兰摆摆手很不给面子道,“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快去快去。”话虽这么说,眼底却是掩不住的笑意。清鹂见大家都望着自己,低着头便拉着沈妈妈下楼了。
赵氏端起杯子朝着下方道,“今个儿是乞巧节,这几日大家俱各辛苦了。恰逢如此良辰美景,大伙儿便好好乐呵乐呵,一会儿再同看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蕙兰看着伯母很气概的挥了挥手,底下却没有传来欢呼声,而是整齐划一的:“多谢奶奶!”虽无山鸣的气势,却带了女儿家特有的柔弱,让人听着心都柔软起来。
赵氏坐下来左右看了看,发觉自己身边就两个小女孩,对蕙兰嘱咐道,“想吃甚么尽管拿,身边没人了也莫饿着!”
蕙兰听话的拈起一方点心,边吃边四下打量。周围的船只不少,不过大多是一些出门在外的行商,自然节日气氛也淡得多。那些人反而颇有兴致的看着她们这边,好像没见过这种景象一样。不过好歹还顾忌着船尾几桌健壮的家丁,并不敢肆意指点,只拿眼不住张望,心想这种场景可不常见,将来与人闲话可不是独一份?
主人虽然宽厚,下人们也不敢太过放肆,再说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哪里便能肆意玩乐了?众目睽睽之下,众人无非就是吃些果子点心,再随意说几句话,享受这难得的清闲时光罢了。待到穿针乞巧比赛完毕,底下的女人们也就慢慢散了,或是收拾茶具,或是搬动碟盏。
喜儿也上楼了,她应该是喝了几杯酒,脸颊红扑扑的,扑闪着水汪汪的眼睛对赵氏道,“奶奶,婢子与你涂指甲罢!”
赵氏笑了一笑道,“正好我也看看,这去了汁儿的凤仙花可还中用?”
就着灯笼的亮光喜儿替赵氏细细涂抹着,赵氏抽空对蕙兰道,“兰儿不涂些耍子?”
蕙兰正在专心看清鹂涂指甲,闻言扭头笑道,“不必了,兰儿粗心得很,怕是染不好。”她并不喜欢这种颜色染出来的指甲,殷红殷红的和鲜血一样,心想还是婉约些的好,像前两回清鹂和春姨娘在家染的粉红色就不错。可惜现在有的用就不错了,哪里能让人挑三拣四?
染完指甲,今晚的节目便全部结束了,赵氏也带人回了屋子。蕙兰见清鹂和妈妈都喝了几杯,进屋后也不提洗澡的事,对二人道,“吃了酒想必头晕,你们快些到榻上躺着歇会。”
清鹂媚眼如波,掩嘴吃吃笑道,“婢子现在精神得很,哪里用得着躺着了!对了,我得替姑娘打洗脚水去!”说完便急急往外走。
沈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哎哟喂,小心跌跤,还是我去罢!”
清鹂却不依,她少见的执拗道,“婢子只觉身轻如燕,自不会摔跤的!妈妈快松手,姑娘还等着洗脚水呢!”
蕙兰见妈妈还算清醒,只能无奈的过去劝道,“教妈妈去罢,我想把头发散了,却怎么也找不着篦子了,你可晓得在哪儿?”
清鹂果然被引诱了过来,她憨态可掬在台子上拨拉,鼻子都贴到桌面了,嘴里咕哝道,“下午刚用过,怎就不见了?”蕙兰有些好笑对妈妈问道,“她吃了几杯酒?怎一下醉成这样了,方才不还好好的么。”
沈氏还没答话,清鹂耳尖听见了,起身盯着红屁股脸蛋反驳道,“婢子哪里醉了?婢子而今可清醒呢,方才穿针一下就过,如今就是做刺绣也不在话下!”
醉了的人从来不承认自己醉!蕙兰也不理她,径自对妈妈吩咐道,“劳妈妈打点热水来,今日有些晚了,早些梳洗了睡罢!”
前世蕙兰醉酒的次数数不胜数,自然知道清鹂是个什么情况。见妈妈下去打水了,便对清鹂道,“我这儿倒有个为难事,除了你谁也帮不了,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清鹂眨巴着眼睛疑惑问道,“姑娘有什么难为事?放心,婢子定帮你料理妥当!”
蕙兰忍笑指着房顶道,“我方才一直在想,这些木板到底有多少块?数了半天也没数清楚,你定要帮了我这回,好生数个清楚才是!”
清鹂斗志昂扬道,“姑娘放心,婢子一定替你数清楚!”
见她走过去便开始数,蕙兰连忙补充道,“你这般站着多累啊,不若躺到榻上,也省得脖子酸。”
清鹂想了想觉得不错,她眉眼弯弯行礼道,“还是姑娘体贴婢子!”然后利落的躺在榻上开始数起来,“一、二、三……”
蕙兰忍住嘴边的笑意,一本正经叮嘱道,“数错了没关系,重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