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老爹后头走着,蕙兰突然想起早上还想问事情的,忙拉住他的手问道,“爹爹,我们几时去舅舅家?”
陈思勇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嘴里道,“去他那里做什么?”
蕙兰满头黑线,“和舅舅他告别啊,算起来,兰儿从小到大也就去过两回,如今要走了,怎么也得跟人家说一声吧?”
陈思勇摆了摆手道,“你舅舅说了,去不去都成。本来我想着得闲了带你去一趟,只是被事情拖到现在,却是去不得了。”
蕙兰奇怪道,“舅舅什么时候说去不去都成?”
陈思勇道,“便是先前送你伯父进京那回啊!我顺道去了扬州,他听了你的情形也很担心,只是因为分身乏术便没过来看望。”
其实蕙兰也是顾及情面才有此一问,毕竟那是她母亲的哥哥。论起来,与舅舅打交道的时候还没大祖母多呢!既然老爹说不用去了,蕙兰便点了点头道,“听爹爹的。”
晚上便该商量行程大事了,蕙兰回了屋有些睡不着。她躺在床上看着清鹂道,“你忙什么呢。”
清鹂正蹲着身子在箱子里翻找些什么,她听见蕙兰问话,便回头道,“大老爷这一回来,过两天就该出发了。婢子上午和妈妈一道收拾着箱笼,免得到时搞得手忙脚乱。”
被她一提醒蕙兰这才发现妈妈没有在屋里,于是问清鹂道,“妈妈怎没在这里?”
清鹂笑了一笑答道,“妈妈身子有些不爽利,回屋歇着去了。”
蕙兰一听坐起身道,“她怎么了,是病了吗?”
清鹂见她着急,便起身走过来道,“没什么大事,似乎是受凉了,有些头晕恶心。”
蕙兰的想象力何其丰富,头晕恶心?是不是怀孕了?再推算下日子,恰恰是三个月有反应的时段。她干脆掀开薄被开始穿衣服,清鹂连忙问道,“姑娘可是要登东?”刚裹了脚,一般蕙兰若是想上厕所都是用个专门的盆解决,免得让布条移了位,因为现在的脚还不长,裹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定形,让整体纤细圆润。蕙兰平时上床前都会先去一趟厕所的。
蕙兰摇了摇头道,“都过了这许久,不碍事的。我想去妈妈那边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要不要请医生来瞧瞧。”
清鹂只好取来衣裳,蕙兰换上后便一马当先往门外走去。日头正是毒辣时,清鹂撑了把描金牡丹油纸伞追出来,蕙兰一路应答着下人们的问候,径直往沈妈妈的院子走去。
一个小丫头远远见她过来,快步迎上来道,“姑娘怎么来了,快请进。”蕙兰认得这是祖母拨来服侍沈妈妈的一个丫鬟,好像叫寻桂还是寻梅什么的。见她没在屋里,蕙兰皱了皱眉道,“你怎在外头待着,妈妈呢?”
那小丫头脸上僵了一僵,扯了笑脸道,“婢子去园里寻了些花,沈娘子说屋里怪冷清的,放束鲜花也能添些生气。”
蕙兰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捧着一大束荷花,她也不再多言,抬步往院子走去。清鹂见那丫头投来求助的目光,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进屋一阵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蕙兰左右看了一看没人,知道沈妈妈是在里屋。她掀开帘子进去,抬眼便看到了床上的人。正要迈步,却发现地上乱糟糟一片,矮杌腆着肚子横在地上,还有些瓷器碎片洒落在地。
沈氏并没有睡觉,她见蕙兰站在门口,虚弱的笑了一笑道,“兰姐儿怎过来了,屋里乱,小心别绊到脚。”
蕙兰穿过众多障碍物来到床头,也顾不上其他,直接对沈妈妈道,“要不要请医生看看,我见妈妈脸都煞白了。”沈氏摇头道,“不碍事,昨晚睡觉凉了胃,歇歇便好了。”蕙兰正要再劝,回头见清鹂进来了,后头还跟着那个丫鬟,没好气呵斥道,“你当的什么差,瞧瞧这屋子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遭了贼呢。”
那丫鬟惶恐跪下,惊惧道,“姑娘恕罪,婢子这就收拾,这就收拾。”
“不必了。”蕙兰冷冷道,“不敢使唤,你还是去继续摘花吧。”她回过头对沈妈妈道,“妈妈,下人不好用你与我说一声便是,何必惯得这般无法无天,都敢摔凳子了。你病倒在床上,她倒好,跑出去摘花!若不是我今天过来,您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沈氏见蕙兰已经知道了,苦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给你添麻烦。再说寻桂还小,气性大些也没什么。”
蕙兰冷哼一声,“祖母是叫她来伺候您的,可不是叫她耍性子做大爷。算了,一会儿我与祖母说去,给她换个地方吧。”
那名叫寻桂的丫鬟一听,连忙叫道,“婢子错了,姑娘原谅婢子罢!姑娘,您行行好,婢子不要被撵出去啊!”
蕙兰本来的意思只是让她换个地方,别再伺候沈妈妈了,换的地方自然好不了,无非是浣衣房之类的。她也不耐烦和那丫鬟解释,对清鹂吩咐道,“把她拉出来,别吵了妈妈休息。”
寻桂一听更是急了,她猛地跳起来,几下挣开清鹂的手,嘴里道,“姑娘莫要被人蒙蔽了双眼,竟识不清个好人歹人!什么妈妈,无非是个卖肉的婊子罢了,我呸!”
蕙兰没料到她竟然撒起泼来,还爆了这么个消息,疑惑的眼光投向沈妈妈,沈氏的脸早已一片惨白,她哆嗦着嘴唇对寻桂道,“我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教你如此辱骂?”
寻桂已是豁出去了,她轻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整日装的跟个良家似的,谁知道背地里做了什么勾当。一大把岁数了还勾三搭四,你也就欺姑娘幼年无知,看着吧,等到姑娘知晓了实情,看你还能不能做出这副恶心模样骗人……”
“够了!”蕙兰蹙紧了眉头,厌恶的看了寻桂一眼,对清鹂吩咐道,“没吃饭是怎么地,快把她拖出去!”
清鹂见蕙兰脸上怒色一片,忙用胳膊使全力箍住寻桂,寻桂一面挣扎一面嚷道,“姑娘!你是不晓得,她和二老爷有私情,这才被秦当家撵出来的。婢子知道您是好心,只是好心未必有好报,将来凭空多了个庶弟庶妹,可就后悔莫及了!”
蕙兰对沈妈妈的事自然清楚无比,略一思索,便知道有人故意放出这种闲言碎语。她叫住清鹂对寻桂问道,“你又从哪里晓得这些事?”
寻桂本来也是搏命一般说了那番话,见果然引起了蕙兰的注意,忙挣开清鹂跪下道,“婢子说的全是实情,您只要稍微打听打听,便晓得了。”
蕙兰耐着性子再次问道,“我问你从哪里听来的,旁的事你不必多说。”
寻桂犹豫了下,咬牙答道,“婢子是从李妈妈那里听来的。”然后急急补充道,“我们底下人都晓得,只姑娘不知罢了,您可以差清鹂姐姐去打听打听……”
蕙兰也不再听,挥挥手示意清鹂把人拉出去,回头对沈妈妈埋怨道,“出了这许多事,妈妈瞒得我好苦。”
沈氏神情凄苦道,“姑娘也不信我了?”
蕙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妈妈是什么样人,兰儿自然心知肚明,哪里是旁人几句诋毁便能抹黑了。我是气妈妈太生分,有了这种流言也不与我说一声,把我瞒得好苦!”
沈氏听她这么说,心里既感动又惭愧,她被前夫诋毁清白非止一两日了,猛地从别人口里听到这种话,真是又惊又惧,生怕自己一生的清白再分说不清。好在蕙兰是相信自己的,她哽咽道,“我也是今日才从那丫头口里听说,往日她虽对我不甚友好,也没说过这种话。现在想起来,或许正是听了这种流言,她才会那般敌视我吧!”
见沈妈妈现在还记得为别人开脱,蕙兰心里真是很无语,她复又问道,“那怀孕一事可是她胡说的?”
沈氏神情更见凄凉,她摇了摇头道,“是真的。我几月没来月事,这几天又时不时恶心反胃,不是有孕又是什么?”
真是头疼啊,蕙兰见沈妈妈难过,却不得不继续问道,“妈妈是怎么想的?”
沈氏默默落下泪,只咬唇不语。
蕙兰见她不肯说话,便道,“妈妈还想回秦家吗,毕竟顺哥儿还在那里。”沈氏依旧一言不发,不过却摇了摇头。
蕙兰松了一口气,她缓缓道,“若您不愿回秦家,这便好办了。你权且歇着,晚上我与祖母她老人家说去,去药房抓副堕胎药,然后好好调养些日子,便没事了。”
沈氏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显然没见过一个七岁小女孩随口便说些堕胎的话,不过想起蕙兰本来就与众不同,她艰难的点点头道,“那……便这么办罢!”
见沈妈妈答应了,蕙兰也安下了心。她本来还怕妈妈死活不堕胎,那可真要费好一番唇舌才行。好在妈妈明白事理,知道一个妇道人家又是结过婚的,实在没法独自带孩子,而且对将来的改嫁也是极大障碍。
见沈妈妈露出不舍的神色,蕙兰不好安慰她,便陪着她说些别的闲话。清鹂不一会儿进来了,蕙兰见到了便问道,“那丫头可消停了?”
清鹂笑了笑答道,“她出了门便不再嚷嚷了,我叫李妈妈好生看着,不许再生事。”
“李妈妈!”蕙兰轻轻哼了一声,她对那些乱嚼舌根的下人已是痛恨至极,从前有个冬儿,现在又来了两个,看来还是不能让她们太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