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河中学坐落在东城门内的凤霞山山脚下，据说解放前日军轰炸机把山都炸平了一层，当地老人说凤凰断翅，风水毁了。从此石河的发展就每况愈下，刚蹦跶一下，就被历史的长河给淹没。
这年头还没提倡学生减负，高中生就只周六下午有半天假，周日正常上课。张曦云已提前给学校打好招呼，卫恺便直接去教务处年级主任胡知行那里报道。打了个照面，而后由胡主任、班主任杨保春亲自送到教室，又让几个课代表帮卫凯把课本、教材都领给他。下午几堂课，几位校长都前后脚临时视察，关爱转学生的学习生活情况，就差组织专门人员陪同听讲了。
卫恺不甚其烦，最后一节课课间休息，就偷偷拿上行李，去厕所准备施展尿遁。却瞟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影从厕所后墙敏捷地爬墙而出。卫恺一笑，跟了上去。
方颉，这个爱耍酷的小子。照前世的记忆，他们的初次相遇应该在五年后江汉大学附近的一家网吧。那时是《传奇》这款游戏最盛行的时期。两人都操作着各自角色在同一个服务器、同一个矿洞里挖矿。岂料这小子搞偷袭，两人就在游戏中起了冲突，大打出手，互飙脏话，最后决定约在现实中PK。两人互报地址，发现对方居然在同一个网吧、坐对面桌，一抬头就能看见彼此那副惊愕的脸。不打不相识的两人由此结为好友。卫恺是游戏理论迷，号称“活攻略”，追求那种最合理最小的代价经营游戏；方颉却是实践派，快意恩仇，红名那是常有的事，经常被爆得光洁溜溜让卫恺去红名村送药。
“喂，朋友，慢点，给带个路！”卫恺回想着这些有趣的事，刚爬上院墙，就见那猴子一样的方颉溜得快没影了。石河中学后面的院墙紧挨着凤霞山，没人带路的情况下在这尚未开发的荒郊野岭，是很容易迷路。
方颉闻声转过头来，接过一根卫恺抛过来的红塔山，操着一口本地方言：“干部子弟？看你下午好多人围搭？”
“被放养了！”卫恺跟着方颉往前走，“请你打游戏机去！”
……
“水平不错嘛，不过比我还差一点！哈哈！”屏幕上出现一片血红，方颉操作的“包子”一空中三连击将卫恺操作的“不知火舞”打翻在地，一个大大的K.O出现。后面围观的一大群小屁孩一阵惊叹。方颉外表雅酷内心荡漾的本性暴露无疑，哈哈大笑，还挤眉溜眼挑衅似地吐了个烟圈，
虽然方颉这个游戏狂人的战斗数值较高，前世各种格斗街机、PS2、竞技类电脑游戏、网络游戏PK都稳压卫恺一头，但这款风靡全国的“拳皇97”毕竟才刚发行不久，在一些连续技和BUG的开发运用上，卫恺怎么也比他强几档。只是为了迅速建立友情，卫恺才打得难分难解，将无限连死对手的机会也故意错过。
几轮下来，方颉既感棋逢敌手难觅，又爽稳压卫恺一头，两人就如多年老友般称兄道弟起来。眼瞅着就到晚饭的时间，卫恺和方颉仍依依不舍，约好下次再战。勾肩搭背地刚走到门口。一肥头大耳、满脸麻坑的中年男人正好从门外的布帘子里挤进来，眼尾都不瞅人，卫恺和方颉连忙让开。
这麻脸男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玉溪，点上深吸了一口，然后两眼望天嚷道：“老胡，老子又给你送钱来了！开机子开机子！”这才将视线瞟了瞟眼前两个少年。
“哟，我说颉子，又跑出来打游戏啊！回头我跟你家老方告状，哈哈哈哈……”麻脸男一阵放肆的大笑。
方颉理都没理，直接拉着卫恺出了门。
“这狗日的，也不看看自己的丑样儿，天天过来赌！操！”方颉一脸愤恨地啐了一口。
“这谁啊？这么牛B，莫非是包工头？”这年头，虽然房地产开发在中部地区的小县城还没开始红火，但搞建筑的包工头却是完成了原始积累。县城、乡镇盖得小洋楼是一栋接一栋。
“石河食品厂副厂长！厂里工人都发不出工资来，他倒是潇洒，每天过来输几百！”
“我二叔就是食品厂的，呵呵，改天到我家吃饭！”
回家路上卫恺心里直乐，这就是深入群众的好处，打个游戏都能搞来第一手资料，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
卫恺老家的房子在石河县城城外的南门坡上，族里爷爷辈的亲戚家在各自老宅上翻新做了房子，而爷爷家的二层小楼却是前年父亲和二叔才一起盖的，父亲盖的一栋给爷爷奶奶住，二叔住另一边。
一进小院门，就听见二叔卫宏晟在堂屋里说话的声音：“什么狗屁！几个领导脑袋一拍，引进这引进那，现在好了，今年又是生产任务严重不足，又要下岗一批，上头安置的钱听说被扣掉一大半！”
爷爷卫贤峰威严的声音传来：“跟家里人发发牢骚就可以了！别不知轻重！又跑到马县长那里去闹！人家看你大哥的面子才……”
……
卫恺推门进去：“呵，爷爷、二叔，你们商量什么呢？这么热闹！”
“恺恺回来了，来来来，快进屋！你二婶知道你回来，正给你烧你最爱吃的板栗烧肉呢！……翠红，饭都弄好没？”卫宏晟连忙站起接过卫恺的旅行包，笑道。
爷爷卫贤峰也开怀大笑：“大孙子回来咯！来来来，让爷爷好好看看！文菊，翠红，恺恺回来了！”
奶奶、二婶都从厨房出来，围着卫恺嘘寒问暖。除了堂弟卫煊上晚自习在学校吃，一家人其乐融融吃着晚饭。
饭桌上，二叔眉宇间还是有些愁色，卫恺联想到出游戏厅那一幕，也正好就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卫宏晟所在的食品厂年年亏损，连大力引进的几条新生产线研制的几款新产品也卖不动，接连搞下岗分流。
“二叔干脆自己出来单干得了，以二叔的能力，主动下岗也比留在那里强啊！”卫恺跟爷爷二叔喝了两盅，又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哎，还不是原来的老同事来求我，要不是看你爸面子，我这个刺头也早被撸了。说了两年的改制，也没见个影！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饭！”
“呵呵……”卫恺眼角藏着冷笑。改制不是万能药。前世，就石河这块地方，几十家厂矿，没有一家改制成功的，全都越改越穷，苟延残喘着，连石河这块地儿都跟着荒凉。有的厂矿前后改制多次，只是越来越肥了那些蛀虫罢了。卫恺自知不是救世主，心里想着说什么也不愿让父亲下到这个地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