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这里还是满目雄伟的天圣国皇城,可是到了今日,却已然成了一座巨大的废墟。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和已然面目前非的尸体,被大火灼烧至焦黄的土地上冒着一股难闻刺鼻的味道,令人作呕。
左慈忍不住用帕子挡住了自己的口鼻。
她身后跟着一部分的虎贲军,据刘天所说,此乃宸帝口谕——无论什么代价,都要有二十人寸步不离,护得左大人的周全。
保护?大约是一路跟随,好伺机下手吧。左慈眉目冷凝,只当身后那群人是空气。这几日下来,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所谓的“贴身保护”。
天圣国也是曾经繁荣至极的帝国,它的宫殿修建得极其宏大,单单只是光和殿前的台阶,便有九十九级。
抬头望着那似乎高入云霄的台阶,左慈侧脸,对着身后众人吩咐道:“你们呆在这儿,我一个人上去。”
“可是大人……”那人犹豫,不敢随意下决定。
“我说了!呆、在、这、儿。”她冷下了声音,多年来身居高位的气势瞬间便将那二十人压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喏喏点头,“是。”
如刀子一般的视线缓缓地从二十人的脸上一一划过,直看得他们讪讪的低了头,左慈这才转回了脸,提起衣摆踏上了那用上好的汉白玉铺就而成的宽大台阶。
光和殿的朱红木门紧紧关闭着,左慈一个人站在前面显得她的身影越发的单薄起来。
将手覆在门上,轻轻一推,那门便吱嘎着露出了一道缝。恰好能容人通过。
左慈走进去,里头空气凝滞,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但也不会比外头更差就是了。眯了眯眼,等到适应了里头的光线之后,左慈才瞧见有一个人正坐在最上头的龙椅上。
能坐龙椅的,除了皇帝还会有谁呢?
慢慢地走了过去,拿出火折子点亮了几支半人高的牛油大蜡烛,空旷的殿中总算有了些许的光亮。
“谁!?”
那人似乎才反应了过来,声音也颤抖着,似乎怕极了的样子。
左慈从红毯上走过,脚步轻巧得像极了一只猫。“南宫御?”
“你又是何人!?居然敢直呼朕的名讳!!”南宫御眼神浑浊,面色苍白,大约是已经被这残忍的屠杀给吓坏了,还有……天圣国皇室一夜之间的覆灭。
“我问你,可还记得王有财?”
“……王有财?”南宫御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那老家伙就是个蠢货!他当年救了朕,肯定是有所图谋的!肯定是!朕才不会教一个平民给拿捏住了把柄!都是他的错,谁教他看见了朕醉落魄的时候!全是他的错!是错!所以朕才会教人灭了他全家!”
“王有财每年都为你们南宫皇室上供数百万两的‘供银’,你连他的一丁点好都未曾记住吗?!”左慈也激动了起来,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见到了灭门仇人,她又怎么能压抑得住心中的怒火。
“朕是天子!他不管是个靠着皇室福荫做生意、过日子的普通人,能向皇室提供钱财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左慈听了这话忍不住冷笑起来。“你倒真是会想。”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也不过如此了。
听南宫御说了这么多,她也没有寻错仇人——当年王家三百多口人,都是被他派去的人给屠了个干干净净。
左慈从袖子中抽出一把匕首,拔开刀鞘,用干净的帕子将刀刃又重新擦拭了一遍。
“这是给你的最后一点好处了。不会很痛苦的,你马上就能同你皇室的其他人团聚了。”左慈轻声说道,简直就像喃喃的耳语。
也不知南宫御是否听见了,他目光呆滞的瘫坐在龙椅上,嘴中低声念叨着什么。看样子,倒像是已经疯魔了。
她早已经不是那个连杀只鸡都会颤抖的小孩儿了,光亮的白刃上映照出了左慈冰冷的面孔,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中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单纯。满是冷凝的血腥。
手上轻轻一用力,刀刃全然没入了南宫御的心口。
左慈看着他吃痛地拼命扭动着身体,只可惜他光长了一副肥满的皮囊,里头却已经没有了实质性的东西。
左慈甚至不用再多一只手,就足以压制了他的挣扎。用力握住刀柄,将其顺势转了大半个圈儿,冷眼看着南宫御身上的锦缎衣裳上染上了血红的血液,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疼得哭了起来……
最终奄奄一息,至死都未能闭上眼睛。
将刀子从南宫御的胸口处拔出,腥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掉落了。仔细地用帕子拭干净了再收入怀中,转过身子,左慈从御座上走了下去。
最后再回头看了眼死在了他一生都心心念念的王座上的南宫御,光和殿的阴影处忽然出现了两个人的影子,却是叶孤鸿和唐笑。
“爷,该走了。”
“嗯。”左慈将南宫御的死相牢牢地记在了心中,撇开眼睛,将一只牛油蜡烛推翻在地。
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毡地毯,一旦遇上了明火,很容易就着了起来。火势越来越旺盛,左慈三人的身影在大火中时隐时现,渐渐地就扭曲了……
*
“什么!?”宸帝大力地一捶桌子,忍不住从御座上站起了身。
刘天从天圣国国都给他递来了加急的八百里密折,内容就是——尚书令左慈葬身火海,面目全非。
葬身火海……这怎么可能!
“皇上……”旁边儿的吴启河担心地看着宸帝扭曲了表情,嘴中喃喃地念着:“不可能,这不可能……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死呢……”说着,又猛地倒在了御座上,神色恍惚。
“吴启河!着人去郡主府,就说……郡马爷左慈,他……”吴启河正躬身等着宸帝的口谕,宸帝却忽然住了口,好半晌之后重新开口却改了话题:“命礼部负责此事,将左慈以亲王礼下葬皇家陵园。”
“是,奴才省得了。”吴启河使了几个眼色,小心地带着所有奴才退了下去,将中德殿留给了宸帝一个人。
方才宸帝只说了一半的事儿,吴启河心里头也是有数的——不就是去郡主府向安和郡主报丧么……哎哟,这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他得另外寻个人替了他去才是呢!他自个儿呀,还是去恭亲王府上罢。
宸帝在中德殿中枯坐了一宿,直直等到第二日清晨的阳光照射进了大殿中,他才呆愣的抬头往殿外望去——中德殿外阳光正好,他恍惚地看见了那个人一身白衣身姿单薄地立在殿外,朝着他盈盈一笑。只是距离远了些,他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是……宸帝苦笑了两声,当初你还活着的时候,我当你是我独掌大权时挡了路的石头。可是如今你死了,我却又后悔了呢……
只可惜,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宸帝长叹息了一声,眼角上忽然坠下了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