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颜听完,呆了一呆,第一反应是:“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家里?”
和逊倚着围墙,低声叹一口气,“说也无益,反倒让家里跟着操心。”
和颜不赞同,有些不满道:“大兄怎么能这样想?这么大的事情,就算说了没用也该让家里知道啊。你这样瞒着,准备瞒到哪一天呢?到我们欢欢喜喜地送你去赶考的那一天?”
和逊有点蒙,他有一种错觉,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小妹,而是一位严厉的长辈,一失神,顺嘴小声辩驳道:“我没想那么远。昨天玄籍说阿娘很担心,我就想还是不要告诉你们好了,省得你们跟着着急。”
和颜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转到了她最关心的点上,“为什么阿耶是流外九品,你就不能参加科举?”
和逊蔫蔫儿的,满脸认命的无可奈何,“因为地位低。”
“比农户还低?”
“嗯。小吏的地位还不及农户,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不会吧?和颜扶额,她原以为虽只是个流外九品,好歹也是个官,原来官吏官吏,官跟吏却是不一样的?和颜心里烦乱得紧,自从重生到这里,她就一直在规划着未来的人生,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让大兄读书参加科举,为这个家提供一个坚实有力的保护伞,没成想才一开始就碰到了这样强壮的一只拦路虎,眼看着就要完完全全乱了她的规划。第一次,和颜对这个时代的阶级分别有了切身的体会,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恼怒跟不满。凭什么小吏的儿子就不能参加科举了?不过不满归不满,她没有不自量力到想要跟根深蒂固的阶级制度作斗争。她现在只关心怎样才能让大兄拥有参加科举的资格?
这样想着,就顺口问了出来:“要怎样你才能去参加考试?”
和逊答道:“阿耶脱离吏的身份。”
“没有其他办法了?”
“没有了。”
“阿耶脱离吏的身份的意思,是被提拔?有这种可能吗?”
和逊点头,又摇头,“我听说街头的孙叔,这些年想了不少门路,结果还是个小吏,一直没能升成从九品。”
孙叔想尽办法?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是有机会的?若是毫无机会,他也不至于奔走这么多年。这样就好,和颜稍稍放下心来。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超凡卓绝的智慧跟魄力,从不可能中创造可能,对她来说那是神话,但是从微末的可能中专营出可能,总还是有希望的。
和逊见小妹低着头不说话,知道她是在烦恼,勉强提了精神笑道:“暖暖你别担心,大兄不参加科举也总能有办法赚钱养家,让暖暖吃饱穿暖的。”
和颜无语地抬头看他,又被他故作无事的神情刺得心疼,于是扬起笑脸扬声道:“我自己也能想办法赚钱养家,大兄你还是读书吧,你就擅长那个!”说着又放低了声音,透着一股让人相信跟放心的笃定,“大兄你别担心,还有好些年呢。这么些年,做什么都来得及,你只管安心读书就是。”
和逊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也不愿意放弃。世事无常,走一步算一步吧,总不能到时候他有了资格,却没了能耐。
和逊往书院去后,和颜就一直懒懒地呆坐在院子里抱着懒懒晒太阳,脑子里不停地搜索着各种可用的信息,只可惜想了半天却还是一团迷雾。她对这个时代,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不过这事,总该让阿耶阿娘知晓的。
于是等到吃了晚饭,和颜就撺掇着和逊把这事跟王氏说了。
王氏的第一反应,跟和颜如出一辙,“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瞒着不说?”
和逊忙赔不是,“阿娘莫怪,我这不是跟阿娘说了吗?”
王氏嗔他一眼,爱怜地责怪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学着藏心事了?你一个人想东想西,怎不知跟阿娘商量?阿娘虽不比你会念书,经过的事总比你多,总能拿个主意不是?你且听着,阿娘既然送你去书院,这些事情自然早就想得周全,全不用烦心。”
和逊跟和颜俱是惊喜交加,异口同声问道:“阿娘有主意?”
王氏笑道:“这有何难?到时候让你阿耶去了衙门的差事,买几亩地入了农籍,这不就好了?你看看你,白白烦恼,早跟阿娘说不就好了!”
兄妹两个面面相觑,就这么简单?
这就是所谓的退一步海阔天空么?他们只想着让阿耶往上升,却从不曾想过让他弃了这又累又不讨好的差事。果然阿娘想得明白些。
和逊得了这话,自是更加用功;和颜听了,则是盘算着要赶紧想办法赚些钱。阿耶这个小吏虽然做得憋屈,好歹也是有些入账的,还有几十亩职分田,等弃了这差事,家里面的日子就该困难了。这几十亩职分田,得赶紧利用起来才是。
可是田地是立家之本,她要是贸然跟阿娘说把种水稻的田用作他途,阿娘肯定不会同意,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才成。
第二天和颜坐在大门口想着这事,忽然听到有人唤她,抬头一看,却是桓华。桓华今年八岁,是桓彬的双胞胎妹妹。虽然是双生子,桓华长得却一点也不类桓彬,纤纤细细的,眉毛很淡,头发的颜色也偏浅,鼻子嘴巴都十分小巧。桓华有些先天不足,打小身子骨就弱,是以不常出门,因着桓彬的缘故,才跟和颜熟悉些。
和颜因见她一个人,于是问道:“阿华姊,碧荷怎么没跟着?”
桓华笑道:“这才几步路,让她跟着干什么?暖暖,你一个人在家?”
和颜知她不喜见人,尤其怕见长辈,于是笑道:“我阿娘出门去了,现在就我跟四喜在家,你进来坐会儿?”
桓华柔柔地笑开了,凤眼晶亮,“好呀。”
和颜想着她身子虚,现在天气好,不如在外晒晒太阳,于是就带着她到了后院,吩咐四喜拿了两个布垫来放在靠东边的一块大石板上,双双坐下,又喵喵两声把懒懒给招了过来,一边对桓华笑道:“阿华姊,你还没见过我家暖暖吧,看,是不是很乖巧?”
“啊切!”
和颜脸上的笑僵了僵,看着满脸通红涕泪横流的桓华,忙把懒懒赶远了些,一边轻轻拍着桓华的背,急声问道:“阿华姊你怎么了?你对猫过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