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陆倾,给她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心中的怯意不由自主少了几分,坐在车里的时候,她微微偏头看到陆倾的招牌侧脸,右手握着方向盘,那只带着陀飞轮手表的左手夹着一根烟搭在车窗外头,并不是正式的装束,也不是多尊贵的姿势,可是却无来由的让人觉得,很优雅……
“陆总……”她开口,然后就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因为陆倾的眼神看了过来,他轻轻地从发出一个鼻音,“嗯?”
“可能你听起来会觉得很虚伪,但是……还是要谢谢你。”
陆倾听到这话,眼神中又有了之前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他吸了一口烟,说话时有淡淡的烟雾从口腔里散发出来,“谢我?”
“那是小扬梦寐以求的大学。所以,谢谢你。不仅没有为难小扬,还送他去那么好的学校念书。”尽管那是用来压制她的筹码,但是她甘之如饴。
从她清澈的眼睛中,陆倾知道,她不是说谎。
“你以后叫我陆倾就可以了。你不是我的员工,没必要叫我陆总。”
“陆……陆倾。”她张了张口,叫了他的名字,下意识地去看他的表情。
听到这结结巴巴地一声,他笑了,钟离颜不知道如何形容陆倾的笑容,但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中的光芒如同漩涡一般深邃,让她有短暂地愣神。
回过神来,她赶紧别开头去看向窗外,车子已经开到了郊区的马路上,车子很少,她看着旁边的林荫渠。
陡然,她的瞳孔一缩,林荫渠的矮小灌木丛里头……有一个人?!
她眼睛微微眯了眯,没错!那是一个人!
“停车!停车!”她急促地说道,陆倾看了她一眼,然后打方向踩了刹车,车子稳稳地停在路边。
“陆……陆倾,那里!那里有一个人!”原本又差点习惯性地叫陆总,硬生生地改了口,手指指着车窗外的林荫渠旁边矮小灌木丛。
陆倾眯了眯眼睛看清楚了之后,将车子熄了火。
而她早已经急急地拉开车门冲了下去。
钟离颜拉过她的手,试图把她扶起来,但是她的手却是一缩,“你还……好吧?”
她话语中停顿了一下,因为她看见了这个女子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几乎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钟离颜觉得自己甚至没办法看清楚她的容貌,整张脸都是血淋淋的。
但是却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只是眼睛中的神色,说不出的苍凉。
看到她脸上那样的伤,钟离颜根本没办法友善地笑出来,但还是勉强扯起一个宽慰的笑容。
“你……”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陆倾已经走到了身后,她转过身去对陆倾说,“我们送她去医院吧?好不好?”
她的眼神里是恳求的神色,陆倾淡淡地看了那个满脸血污的女子一眼,转身走了几步,拨通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走了回来,“救护车等会就来,走吧,曼曼还在等着我们。”
说完,他就直截了当地拉了钟离颜的手,拽着她上了车,她死死地抵着车门,跑了下来,“不行!她伤势这么严重!不马上去医院她会死的!”
钟离颜看着他,她的眼神中有着坚持,陆倾没有再拒绝。
他的余光瞥到那个满脸血污的女子仿佛冷冷笑了一下。
钟离颜把她扶上了车,坐在后座,轻轻地搂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安慰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女子已然伤势严重,说话都有些模糊不清,只能隐隐听到她仿佛是叫了谁的名字,然后就是断断续续的话语,只听得清楚一个词“想你”,这个词,她重复了两遍。
陆倾把车子开得很快,虽然他开始是说着不想管这个女人,但是她看到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神志已经有些模糊开始喃喃自语的女人,他有点焦急了起来,遇到红灯的时候,他捶了一下方向盘,然后就踩了油门,直接冲了过去。
让钟离颜不由得觉得,这样的陆倾,好像……很温暖。
车子直接开进了陆氏私家医院,位于郊区,环境幽雅。
受伤的女人被安排进了VIP病房,她已经幽幽转醒,神色略微有些警惕,钟离颜坐到她的旁边,轻声安慰她,“你放心,无论是要躲着谁,在这里都不会被找到。这是陆氏的私家医院,谁也不会来这里打扰到你。”
这些,是陆倾刚刚告诉她的。只是那个女人听了她这话之后,眼神有些恍惚,没有回答。她的舌头伤了,大概说不了话,只是她舌头上的伤竟是咬伤……
伤痕累累的女人看了她一眼,钟离颜微微笑了笑,然后说道,“我是钟离颜,和我一起送你来的那个人,是陆倾。”
女子的眼神若有所思,她自然是知道陆倾的。名满天下的陆氏当家,谁人不知。
知道她舌头受伤不便说话,钟离颜将纸和笔递给了她,然后问道,“你叫什么?”
女人的手握着笔,却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才一笔一划地写着:沈家茵,也可以叫我沈欣。
钟离颜在心里默默念了这个名字,然后就问她,“可有家人?要不要我通知他们?”
虽然陆倾隐约有提到,这个女子估计是在躲着什么人的,她总是闪躲和举棋不定的目光中,陆倾就可以看得出来,但是钟离颜还是忍不住问了问,毕竟,现在伤成这样,难免会先想到自己的亲人吧。
沈欣这次却没有任何犹疑,流畅地在纸上写下:我的母亲,年纪大了,有些痴呆。我怕那些人找我母亲麻烦,你能帮我给她安置一个安全的地方吗?
安置安全的地方?钟离颜怔了怔,她自己,怕是没有这个能力了,但是看着沈欣希冀的眼神,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笑着先答应下来,“我问一问陆倾,看他肯不肯帮忙。”
被沈欣的眼神看着,她的脸上都有些微红起来,“我可没那么大本领,不过他有,要是他愿意,一切都会变得简单。”
钟离颜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当中竟是带着些许,自豪或者是骄傲。
但是打电话给陆倾的时候,声音还是虚了,那头磁性的男声低低地问着,“怎么?”
他旁边还有人在说话,只是她听不太清在说什么,知道他大抵是在忙着的,于是也不再扭扭捏捏,直截了当地说了,沈欣母亲的事情,末了轻轻补充了一句,“你也知道,好像是有人在找她麻烦的,所以……可不可以……”
陆倾语气一直清清淡淡的,也没有怒意和不耐烦,甚至是带着些笑意反问道,“你现在知道自己捡的是多大一个麻烦了吧?本事不大,爱心倒是泛滥的可以。”
钟离颜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可是……”却还是想争取一下,却听得陆倾在那边说道,“她脸上的伤不能拖,我现在在和迟誉谈事情,他是外科整形很好的医生,要安排的话你想办法自己搞定一下,上次不是给了你一张支票么?别省着不取,给她母亲找个好点的疗养院什么的。”
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钟离颜吐了吐舌头,陆倾果然是……什么都知道,不过,这样的陆倾,很温暖。仿佛,以前那个对她冷嘲热讽恶言相向的陆倾,好像很远了一般。
想到这里,她微微笑了笑。然后她从包包的内袋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了那张支票。
一天的时间,她跑了三家疗养院,都觉得不甚理想,于是只能找牧风帮忙,在市郊的小区租了一套房子,然后请了一名护工。
她一口气取了十万块,是牧风陪着她去的。她纠结着填下这个数字的时候,牧风在旁边偷偷地笑,“你确定不要再加一个零?十万块用来对陆倾的口味,我怕撑不过一个礼拜。”
钟离颜横了牧风一眼,哪有那么夸张?她明明记得,她做的那些清粥小菜,陆倾也还是吃的,没有挑剔到那种程度吧?
她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将钱存到卡里,只留了几千块钱在身上,“而且,我从来都没有一次性拿过一万块以上的钱,能填那个数字我已经觉得是我的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