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奉天主的国家里,圣诞节作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洋溢着温馨、祥和与欢乐。人们互赠礼物,互相祝福,在耶稣诞生的日子里,忘记烦恼与忧愁,尽情欢笑,共饮美酒。屋内装饰圣诞树,窗前悬挂槲寄生,据说在槲寄生下接吻的情侣,能够得到幸福。教堂里唱诗班吟唱圣诞颂歌,孩子们笑着说圣诞快乐,这一切的一切是多么的让人欢喜。
然而此刻的我,却完全感受不到这一切。
当我从昏睡中醒来时,周围就是一片黑暗,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不知道在哪里,眼前都是飞舞着的凌乱光线,脑中一片混乱,思绪如同乱麻,理不出一个头绪。只清楚一点,现在我的处境很不好,很危险,我需要赶快清醒。直到花了十几分钟,神智逐渐恢复清晰,才隐约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缪徊的合同,他的拥抱,被注射药物的刺痛,以及他最后在我左颈温柔而冰凉的一吻。
忽然全身打了一个机灵,缪徊,这个优雅的骗子,什么制作首饰,什么布置橱窗,这根本就是他之前下好的套,等着一个个无知的羔羊自动掉到陷阱里,好满足猎人的口腹之欲。
必须离开这个地方,离得远远的。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挣扎着想活动下已经变得僵硬的身体,可是…为什么动不了?
这时才发现,自己是坐着的,双手被安稳的放在扶手上。椅子很软,靠背也很舒适,坐在这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椅子中,感觉却如坐针毡。我又试着挪动了下双腿,不行,根本不能动,身体的控制权没有掌握在我手里,全身上下能动的大概只有眼睛,我甚至连声音都发布出来。
该死的缪徊,他想干什么?想把我关在小黑屋里等死吗?
时间就这样滴滴答答的流淌,我麻木而僵硬的端坐在黑暗之中,把缪徊的家谱从头骂到了尾,心理活动异常激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这种人不可理喻,他们这些没有感情的疯子,为什么不能从我的生活中干干净净的滚出去呢!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时候,从背后投下了一丝光线。
慢慢的,光线扩大,在地板上显示出一个门的轮廓。轮廓中包含着一个人的身影,那道瘦高的身影有着飘逸长发,有着让人羡慕的漂亮身材。还有很多我不看也知道,比如他的名字。
“坐在黑暗中的感觉怎么样?我的清眸。”缪徊轻轻的说,语气温柔优雅,仿佛情人的低语。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气愤,觉得我是一个疯子,对不对?”缪徊接着说。哈,对,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你就是一个疯子。既然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还不快把我放走。
“但是清眸,是你有错在先,如果你不是那么擅作主张的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反应还那么激烈,其实我还真是不忍心用这种方式对待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我只想离你远远的,把那些合同放在桌子上,根本就是诱人上当的饵,更何况你早就知道了,我懂得那些东西。
缪徊不再说话,他慢慢的走进屋子里,关上了门,脚步轻轻,缓慢得像一只猫在捕猎老鼠之前的步伐。他越过我,站在了我的面前,说:“清眸,今天是圣诞夜,我想要送你一件礼物。”漆黑房间里,我看不清缪徊的表情,只是觉得可笑。送我东西?他以为我会稀罕么?他觉得我敢要么?
“不要这么忿忿,清眸,相信我,你会喜欢的。”缪徊语气平静,可是声音里又含着丝丝缕缕的兴奋与期待。
他从我面前离开,走到房间的另一边,黑暗中我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然后就听到了“哗”的一声,缪徊一把拉开了厚重的黑色窗帘。窗外夜空晴朗,星光闪烁,甚至能看到一些楼下装饰用的霓虹灯灯光。“城西的圣诞节总是比城东要热闹一些,从以前就这样。”缪徊背对着我,任月光倾泻一地。他沐浴在这温柔明亮的白色月光中,仿佛圣洁美丽的精灵。
“那么清眸,准备好看你的圣诞礼物了吗?”缪徊转过头来对我微笑,那张精致到无懈可击的面容是那样美丽,然而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饱含毒素,这句话真的一点都没错。缪徊抬起他纤长白皙的右手,搭在一件铺着黑色天鹅绒的物品上,然后顺势用力一拉。
随着天鹅绒的下滑,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镜框上装饰繁复华丽的欧式花纹,有各色水晶零星镶嵌,镜面如同静态的液体,无比光滑。在这面镜子的反射下,银色轻纱般的月光洒了满室,整个房间通透得一览无余。
镜子里的那个人…是我么?在那面巨大的穿衣镜正中间,映照出了端坐在扶手椅上的我。情绪被震惊与迷茫支配,我目不转睛的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感觉像是做梦。
身上的衣服已经不再是昨天穿的沾满颜料的白色衬衫,而是丝滑质地的黑色礼服裙,我曾经在城西一家定做高级礼服的店里见到过,这件裙子的价格让人咋舌。脚下是一双好像童话里梦幻一般的白色高跟鞋,把一双小腿衬托得纤细美丽。头发被放放了下来,打理得丝滑柔顺,甚至连脸上都装点了精致妆容。
然而,和真正让我吃惊的原因比起来,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的周身,被珠光宝气围绕着。
秀发上,有山茶花状的精致头花,姿态栩栩如生,但又比真正地花朵更加惹人怜爱,花朵正中间的花蕊,用一块粉红色晶石镶嵌,惹人注目而不夺目,将一朵花的美衬托到了极致。耳垂下是一对梨形珍珠耳坠,珍珠的温润光泽不如钻石般闪烁,让人体会另一种不同形式的美感。脖颈上,是一条镶满了碎钻的项链,无比华丽,如果是一位去参加酒会的贵妇,想要在进入大厅的一瞬间夺去全场的注意力,那么这条钻石项链肯定是最佳的选择。右手的无名指上,是一块大小如同方糖的祖母绿戒指,这块昂贵的碧绿神秘而高雅,它的淬火度肯定是所有同类中的极品。左手的小指上,闪烁着猫眼石的幽幽光泽,妩媚又多情,尾戒的蓝色猫眼石让我联想到缪徊的眼睛,不同的蓝色,同样的诱惑。
这些佩戴在我身上的首饰,只是小小的一部分。在我的手臂上,裙摆上,甚至脚下,椅背上,在房间里的到处,都洒满了各种各样的首饰。有的镶宝,有的简单,有的古朴,有的新潮,然而不管它们各自的特点如何,都有一个共同点—同样的美得让人窒息。
“喜欢吗?”缪徊猫一般轻轻走到我面前,用手摸着我的脸说。“我不知道你会喜欢哪一件,所以就选了几件比较适合你的给你戴上了。你看看,”他绕到我身后,一同看着镜子里的我,“清眸,是不是很漂亮?”
镜子里,是表情麻木一动不动的我,好像被打扮漂亮的人偶,而缪徊,那张天使一般的美颜上,是势在必得的快乐表情。
“放…我…走…”
麻木的感觉消退了一些,虽然非常缓慢,但我已经可以努力的说出一些话。
“清眸,如果这些都不能让你满意,我可以另外定做一件适合你的。”缪徊低头,在我的脸颊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顺滑如丝绸般的长发垂到我的肩上,缪徊整个人仿佛化身成了诱人堕落的妖精,不由自主的想沉醉在他温柔的气息里。
“走…开…”我舌头僵硬得好像嘴里含着一块土豆,用力发出声音。“骗子…缪徊…你…是个骗子…”
“可是你也被骗得很快乐,不是吗?”缪徊在我的耳边低语,他呼出的气息喷在我耳朵上,惹得我一阵脸红。“还是,你忘不了那个人?清眸,换一件佩戴的东西不是更好?”缪徊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我的腕表,在我的眼前轻轻荡着。“同样是容器,戴什么不是戴呢?”这个举动在瞬间,就成功的激怒了我。
“侍酒者…侍酒者!”我的声音大了些,愤怒的情绪暴露无遗。
“我以为你会更早一些想到,”缪徊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毕竟我已经给了你很大的暗示,说实话清眸,你的逃避没有给你带来任何好处,反而把你推向更深的地方。”
暗示…什么暗示…我搜索着记忆,发现,自己其实真的是一个笨蛋。
是那副装饰橱窗的画,那副画根本就是在告诉我,缪徊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在那片繁复缠绕的藤萝中,在那片好像古希腊传说的月光森林的画作里,是一位俊美年轻的男子,他的秀发被葡萄蔓结成发髻,葡萄叶装饰他的前额。身旁有一根图尔索斯杖,顶端坠有松果形物。俊美的希腊男子,手握一只精巧酒杯,微笑着轻嗅美酒清香。酒杯上的装饰是一只花环,一只由常春藤、葡萄蔓和葡萄果穗缠绕而成的花环。
这一切的一切,都象征着,藤萝中的俊美青年是古希腊传说中的狄俄尼索斯,而古罗马人叫他酒神,巴克斯。
“清眸,你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子,但是你总是选择逃避。如果你不是这样的大意,那么或许容器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被我拿走。”缪徊说,“为什么这么痛恨侍酒者呢?明明你自己也没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不要…不要把我和你们…和你们这种人…相提并论!”药物的麻痹似乎减退得更加迅速,我不由得大声的喊了出来、
“清眸,我不喜欢你这种眼神,”缪徊轻轻皱了皱眉,“难道我在你的眼里就是恶魔一样的人吗?”
“不…你不是恶魔…侍酒者,都是没有感情的…疯子…”我吐字艰难,却又不停的反驳。因为,因为周围的空气简直太压抑了,从缪徊掀开镜子的一瞬间,这种压抑的感觉就慢慢的弥漫开来,充斥整个房间。
那些散落在房间里的首饰,全部都是缪徊的“容器”。
我还不知道缪徊酿酒的原料是什么,但从容器中散发出的压抑感觉中可以判断,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缪徊的酒,和我所见过的其他的酒都不同。那些酒都会不自觉的散发出一种香味,各自独特的香味,但是缪徊的酒没有任何气味,不,应该说,缪徊酒的拥有的气味,需要用“眼睛”来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