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小姐莫青竹的婚期临近,原本静谧的莫府后院逐渐变得熙攘热闹。
端着水盆的侍女在院中穿梭往来,给精心备置的嫁妆清扫除尘,碧绿的竹林旁,几位衣着清新华美的妙龄少女嬉笑追逐、肆意吵闹,她们前方不远处,四五中年妇人在溪水畔低声交谈,手搓衣物。院子中央,七八个壮硕的男仆费力的搬运着大箱大箱的器物。大声吆喝的管事有条不紊的指挥各处,一切显得井井有条,一切都似乎在向着美好而幸福的方向发展。
青竹、溪水争相环绕的楼阁里,一双较于星辰更为明亮的黑色眼眸静静注视着院内的繁杂忙碌,带着深深的留恋与不舍,似是想将眼前的一幕幕镌刻下来,永远深埋在记忆之中。
莫青竹今年已是二十二岁了,在古木星,这样的年纪可算不得妙龄,平常女子二八便嫁,再如何都拖不过双十,二十二,可是实实在在的大龄了。
按照常理,一个“大龄女”要嫁入北燕城这个磐地国北方重镇中首屈一指的门阀世家,是不合“规矩”的,这个“规矩”,是帝国上层贵族之间不成文的规定。
倒不是说古木星的贵族男女都要遵循这个所谓“规矩”,至少一些醉心修炼的天才,哪怕年过三十未娶未嫁,也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重点是,莫青竹可并非人们口中的“天才”,以二十二岁的年纪修成“三元术者”,这样的天赋,在北燕城都只能排到中上,更遑论人才济济的磐地国了。
项飞羽身为项家长孙,天姿卓然,同是二十二岁年纪,却已经跻身“上位灵修”,被誉为北燕之杰,列入磐地国北方十大青年高手。
在这个自身修为便代表着荣耀与身份的世界,像项飞羽这样杰出的世家长孙,将来家族的承继者,是该寻一个天赋出群的大族千金共结连理的。这不止能壮大家族背景,对家族新生后代的延续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然而,当项家隆重宣布,长孙项飞羽将在即日迎娶莫府千金莫青竹时,着实在帝国北方的贵族圈里,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
莫府是哪家豪门?莫青竹又是哪位?
闲来无事者各处打听,奇怪的是,绝大多数人压根没有听说过。
要知道,在古木星,哪怕是普通家庭也讲究个门当户对,更遑论项家这种顶尖的世家门阀了。
不论是家世、背景、沉淀,莫府无一能与项家相较,何况莫青竹还是一上不得台面的“大龄女”,修为不过区区“三元术者”。
顿时,项莫两家的联姻成为帝国北方贵族圈中一大笑料,茶余饭后、筵席酒会、人们围绕着这个话题津津乐道的调侃着,项家成了诸多家族鄙夷讥笑的对象。
不过,在项家与莫府所处的北燕城,人们的反应却截然相反:
“什么?你说什么?莫青竹要嫁人?”
“啥?青竹要嫁给项飞羽那小子?天啦,这是个什么世道?”
“哥们!嗨!你做什么去?”
“找项飞羽,决斗!”
“喂……哥们,哥们,不要冲动……项飞羽可是上位灵修,是灵修呀!!”
诸如此类,随处得见。那几天,踏入项家门槛最多的,可不是道喜恭贺的宾客,更不是冷嘲热讽的对头,而是指名挑战项飞羽的年轻俊杰。
若是有人在北燕城放出这样一句话:莫青竹之所以二十二岁未嫁,是因为没人愿意娶她。那么北燕城但凡有些血性的青年,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其淹死。
莫青竹!这个名字,在北燕城可谓如雷贯耳。
古人云: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吾无间然矣。
毫无疑问,莫青竹便是这样一个美人。
即便如此,还远远不止!
若有人在北燕城问:你见没见过,世间是否有这样一个女子?能在举手投足间,将“婉约灵秀”这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很多人会肯定的给予答复:有,莫青竹!
北国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这句脍炙人口的、涵括古今女子绝世风情的诗句,用在莫青竹身上,实在是贴切不过。
在人口达数百万的北燕城,兴许真有几位能在容貌上与莫青竹不分轩轾的女子,但论及谈吐、修养、品性、气质,所有女子在莫家大小姐面前,都要相形见绌。
这也是为何项莫两家联姻,北燕城人不觉莫青竹高攀,而认为是项飞羽有幸的根本原因。
这个女子,本就是万千人梦寐以求能够娶入家门的。
而此刻,就是这个女子,透向窗外的盈盈秋眸中,却带着一丝迷茫与落寞,痴痴凝望,良久之后,才怅然若失的,悄然一声微叹。
“小姐,又在想大后天的婚事了?”
贴身婢女柔儿,轻手轻脚的凑到莫青竹身旁,将手中火烫的青莲羹放置在桌上,望向自家小姐的眼神中,不知为何,竟是带着一丝淡淡的心痛。
这几日,莫青竹总是没来由的陷入呆滞之中,府内一处简单的景象,哪怕是一颗大树、一株小草,也能让平素冷静聪慧的她失神半响。
柔儿或许不懂自家小姐是因何忧愁?至少在她这婢子的眼中,项莫两家联姻,就该是美事一桩。
项飞羽天资卓越、稳重厚实、待人温和,虽贵为天之骄子,却无半点骄纵之气,称得上一时人杰。与自家小姐相配,正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加有项家在整个帝国都能排得上号的偌大背景,能嫁入这等家族,嫁给这般郎君,是多少怀春少女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大小姐,看上去似乎并不开心。
“小姐,这青莲羹是老爷吩咐人送来的,最近天凉,您还是趁热喝吧。”柔儿细心的帮莫青竹披上一件丝袄。
莫青竹扭转过柔若无骨的身子,眼神在羹汤上停留片刻,继而低声呢喃一句:“也是,兴许以后,就少有机会再喝上这青莲羹了。”
柔儿嘻嘻一笑,劝慰道:“小姐,项家那么大一个家族,难道还没有这绿木青莲?等您嫁过去了,吩咐下人做不就是了,堂堂长孙媳妇,谁还会因为这点小事逆您心意不成?”
“傻丫头。”
莫青竹嘴角荡出一丝笑意,美目横望了柔儿一眼,叹道:“那儿的青莲羹,就算材料未变,味道也是不同的,再好喝,也不是我喜欢的青莲羹。”
柔儿纳闷的道:“婢子不懂!同样材料做出的羹汤,怎么会有不同呢?要不,小姐你把家厨们都带过去,味道不就不会变了么?”
莫青竹不禁莞尔,柔儿这个迷糊丫头,又怎知此与彼,有多大距离呢。
嫁入豪门,迎来的荣耀与桎梏,本就是相等的吧。
自己又要在何时,才能将那儿当作真正的“家”呢?
一年后?两年后?抑或更久?
想到此处,莫青竹残留在嘴角的那抹弧度渐渐平息,换之而来的,是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
“禀告小姐,下等杂役柳直来了。”
正当莫青竹再度出神时,阁楼外,一道恭敬的声音传了进来,这是内院管事的声音。
莫青竹一怔,这才想起柳直这个名字,她是记得这人的,至于名字,倒不那么清晰了。那一株母亲留下来的“紫叶天株”,正是这人用一种古怪的疗法医治痊愈的,若不是灵源天生缺失,单是这一手活计,便能在北燕城谋得一个不俗的地位。
倒是可惜了!莫青竹心头感慨,灵源缺失,的确是古木星人最大的悲哀。
对柔儿稍一示意,后者立即明白过来,脆声朝外喊话:“让他在内堂等候。”
“是。”
缓缓起身,莫青竹披上一件素白无暇的锦衣,稍稍将一头青丝捋顺,姿容整理妥当,眼角瞄到桌上仍旧冒着热气的青莲羹,素来体谅他人的莫青竹不愿柳直多等,轻轻一叹,莲步轻移走出了阁楼。